秋意渐浓

秋天到了，学校的运动会如期而至。

林小满报了1000米，检录时被体育委员拽着往起点走，回头就看见沈知意抱着瓶脉动挤在人群里，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，领口歪着，显然是自己胡乱套的。他手里还攥着个粉色发带，是早上林小满随手扔在桌洞里的，此刻被他捏得皱巴巴的。

“加油啊！”沈知意踮着脚喊，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冲得七零八落，却精准地撞进林小满耳朵里。他忽然想起昨晚沈知意趴在桌上查跑步技巧，笔记本上写着“终点前要冲刺”“不能大口喘气”，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冲线，旁边标着“林小满”。

发令枪响的瞬间，林小满冲了出去。跑到第二圈时，他听见沈知意在观众席第一排喊得嗓子都哑了，混着“林小满超他！”“快啊！”的破音，引得周围人都看过去。沈知意却浑然不觉，脸涨得通红，像只急得团团转的小兽。

最后一百米冲刺时，林小满余光瞥见沈知意翻过栏杆想往跑道冲，被老师死死拉住，只能跺着脚挥手。他忽然觉得浑身是劲，冲过终点线时，几乎是被沈知意扑了个满怀。

“喘、喘口气……”林小满被他勒得差点背过气，鼻尖蹭到沈知意发间的柑橘香，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，意外地让人安心。

沈知意却不管，手忙脚乱地把脉动拧开递给他，又把那个粉色发带往他手腕上缠：“我查了，戴这个能带来好运！”发带歪歪扭扭地绕了三圈，末端还拖在地上。

林小满看着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，忍不住抬手替他擦了擦。沈知意僵了一下，随即眼睛亮起来，像得到糖的小孩，小声问：“我喊得够不够响？”

“够响，”林小满笑，“全校都听见你家林小满要超谁了。

沈知意的耳根“腾”地红了，往他身后躲了躲，手指却悄悄勾住了他的衣角。

运动会结束了 ，林小满拿了好几个金牌 ，班级组织了秋游。目的地是城郊的青峰山，据说山顶有片百年银杏林，这个时节正黄得铺天盖地。

林小满背着双肩包站在公交站台等沈知意，包里塞着两人的水和零食——沈知意早上出门时，被管家塞了个镶金边的保温桶，打开一看是切好的草莓，用银叉子插着，林小满翻了个白眼，还是把自己的帆布包腾了半出来给他装。

“这里！”沈知意从街角跑过来，白衬衫领口被风吹得敞开，露出一点锁骨。他手里攥着两张地图，跑近了才发现，那是他昨晚对着导航画的“登山秘籍”，上面用红笔标着“小卖部”“厕所”“林小满可能会渴的地方”。

林小满接过地图扫了眼，笑出声：“青峰山就一条主路，你这秘籍能当废纸卖。

沈知意不服气地把地图折成小方块塞进口袋：“万一迷路呢？我可是做了万全准备。”话刚说完，就被林小满拽着上了校车。

车上闹哄哄的，后排男生在开黑打游戏，前排女生在分享护手霜。沈知意靠窗坐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玻璃，看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往后退。林小满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，忽然感觉手背被轻轻碰了下——沈知意把耳机分了一只过来，里面是舒缓的钢琴曲。

“我新练的，”沈知意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小得意，“上次你说好听的那首。

林小满“嗯”了一声，没睁眼，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。他记得那是上个月雨天，两人在沈知意家补课，窗外下着雨，沈知意在钢琴前弹了首曲子，他随口说“挺好听”，没想到这人记到现在。

爬山时，沈知意果然没用到他的“秘籍”。他体力不算好，爬了半小时就开始喘，却硬撑着不肯说，只是悄悄放慢脚步，让林小满走在前面。林小满回头时，正看见他扶着棵桂花树弯腰喘气，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，衬衫后背湿了一小块。

“歇会儿。”林小满拉着他在路边石阶坐下，从包里掏出草莓递过去，“管家切的，再不吃要坏了。”

沈知意咬着草莓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累了？

“看你步子都快顺拐了。”林小满嘴上怼着，却把自己的水壶拧开递给他，“慢点喝，别呛着。”

桂花的甜香混着草木的清气飘过来，落在两人发间。沈知意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石桌：“你看，那有几个老爷爷在下棋。”他拉着林小满跑过去，蹲在旁边看了会儿，忽然抬头问，“林小满，你说我们以后老了，会不会也这样？”

林小满手一顿，草莓汁滴在手指上。他没看沈知意，低头用纸巾擦着手：“那得看你到时候还会不会算错一元一次方程。

沈知意“哼”了一声，却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，肩膀抵着肩膀。

爬到山顶时，银杏林果然没让人失望。金黄的叶子像碎金一样铺满地面，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，沾在发梢和肩头。班里同学在拍照打闹，沈知意拉着林小满往林子深处走，直到听见身后的喧闹声远了，才停下脚步。

“你看这个。”沈知意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，是片银杏叶，被压得平平整整，叶柄处系着根红绳。“早上捡的，好看吗？”

叶子边缘有点卷，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。林小满接过来，指尖触到叶片上细微的纹路，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，沈知意还对着饮水机发愣，连温水都不知道怎么接。

“还行。”他把叶子塞进书包侧袋，刚要说话，就被沈知意拽着转了个圈。少年的白衬衫在金黄的银杏叶里格外显眼，他张开双臂，像只刚学会飞的鸟：“林小满，你看！我们好像在金子堆里！”

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脸上，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，眼睛亮得惊人。林小满忽然觉得，比起沈家别墅里那架昂贵的钢琴，比起那些限量版手办，此刻沈知意在银杏林里笑着的样子，才是最珍贵的宝藏。

下山时，沈知意果然迷了路。他拿着那张被揉皱的地图，在岔路口转来转去，嘴里念叨着“应该往左啊”，最后还是林小满凭着来时的记忆，拉着他走回了主路。

“都说了你的秘籍没用。”林小满捏了捏他的后颈。

沈知意把地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，小声嘟囔：“那不是有你嘛。”

声音很轻，却像片银杏叶，轻轻落在林小满心上。

回去的车上，沈知意靠在林小满肩膀上睡着了。他呼吸很轻，睫毛偶尔颤一下，像只安心的小兽。林小满从书包里拿出那件被沈知意嫌弃过“太普通”的校服外套，轻轻盖在他身上。

车窗外，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，梧桐叶还在一片一片往下掉。林小满低头看着沈知意熟睡的侧脸，想起去年九月那个黏热的午后，少年穿着笔挺的白衬衫，对着数学题皱眉头。

原来一周多的时间，可以让一个连领带都不会系的少爷，学会在爬山时悄悄放慢脚步等他；可以让一个只会弹钢琴的少年，蹲在路边看老爷爷下棋，畅想几十年后的日子；可以让那些不经意的心动，慢慢长成缠绕彼此的藤蔓，在秋天的风里，结出沉甸甸的甜。

他抬手，轻轻拂去沈知意发梢沾着的银杏叶。

下一个秋天，还要一起来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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