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卷四 绝响》

三、偷渡与追捕

——把倒计时写成最后十二小节的乐章

天还没亮，海面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铅灰布。

一艘斑驳的渔船缓缓靠近码头，

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
船底附着零星的贝壳，

混杂着柴油味的黑水在船身晃动间微微荡漾，

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。

仇渡忧将温春芫轻轻抱上船时，

她的脚踝上还沾染着昨夜琴房残留的灰烬，

细腻的尘埃仿佛在诉说着那场不为人知的变故。

每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一个灰色的脚印。

船老大递来两件救生衣，

仇渡忧摇头，只接过一条毛毯，

裹住温春芫微微发抖的肩。

“到‘塞壬号’还有多远？”

“风向顺，四十分钟。”

四十分钟——恰好是《焚琴记》末乐章的演奏时长。

公海游轮“塞壬号”像一座移动的黑色岛屿。

三楼中庭，一架三角琴孤零零摆着，

漆面被盐雾和烟火蚀出大片白斑，

缺中央 C 的键位像被子弹打穿的瞳孔。

海风穿过琴弦，发出低沉的嗡鸣，

像母亲最后一次调弦的回声。

温春芫伸手抚摸残键，指尖沾到一点盐霜，

冰凉，却带着火场余温。

继父在四名保镖簇拥下出现。

西装袖扣是两粒切割成菱形的钻石，

冷光一闪，像手术刀刚离开消毒液。

“芯片、乐谱、孩子，”

他推了推眼镜，

“换你们一条残命。”

声音不高，却在空旷甲板激起回音，

像法官落锤，也像屠夫报价。

仇渡忧从口袋掏出芯片——

指甲盖大的银色薄片，

在阳光里划出一道冷弧，

像一粒被吐掉的子弹。

他没有犹豫，

手腕一抖，

芯片落入海里，

“噗通”一声，

浪花甚至没来得及变白。

“名单随浪走，”

他说，

“孩子你们永远找不到。”

继父脸色骤变，

抬手。

保镖的枪口同时抬起，

黑洞洞的，像四个延长记号。

仇渡忧弯腰，

从焦黑钢琴低音区抽出一根铝热剂管，

拇指压住点火钮。

倒计时在他心里响起，

不是秒，是末乐章的十二小节：

1、2、3……

铝热剂嘶嘶燃烧，

火星像急板里的十六分音符。

4、5、6……

保镖扣动扳机，

枪声炸开，

子弹穿过肺叶，

血雾喷洒在琴键上，

染出最后一组减七和弦：

降E、G、降B、D。

7、8、9……

温春芫扑过去，

指尖触到滚烫的铝热剂外壳，

像触到一颗刚出炉的星。

10、11、12……

仇渡忧把铝热剂塞进钢琴共鸣箱，

转身，

血从嘴角涌出，

却带着笑：

“小节线到了。”

十二秒走完，

铝热剂炸开，

火柱冲天，

焦黑的琴键在热浪中翻飞，

像一群黑色的鸟。

枪声、火声、海浪声，

在这一刻重叠成同一个巨大的——

休止符。

火光里，

仇渡忧看了温春芫最后一眼，

那一眼没有语言，

只有乐谱上最极端的强弱记号：

ffff 到 pppp，

从爆裂到无声。

然后，

他拖着血线，

朝栏杆走去，

像走向一个早已写好的终止线。

海在下面，

等着收走最后一个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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