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脏爆裂的余烬尚未落地,黑暗像一床浸血的棉被,把沈槐与唐雪裹得透不过气。
然而只过了三次心跳,黑暗里忽然亮起一盏盏幽绿的小火,自下而上,一排排、一层层,像有人在虚无中点燃鬼市招牌。
火光照出脚下并非地砖,而是一整块缓缓起伏的“活地面”。
沈槐蹲下,指尖触到略带弹性的温凉——像人皮,又像冷却的蜡。
唐雪低声提醒:“别摸太久,这是‘灯胚’,会记你的指纹。”
她话音未落,那“地面”果然浮起一圈淡青色指纹光晕,像防伪水印。
前方传来吆喝:
“新灯到——十年阳寿起,价高者得!”
绿火延展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街,两侧摊档鳞次栉比,却没有任何“人”的影子。
摊主是各式各样的“灯”。
有的灯是一截干枯手臂,掌心托着跳动的火苗;
有的灯是一颗完整头颅,天灵盖被掀开作灯碗,脑浆当油;
最惹眼的是街口第一盏——
一盏无头女体灯,脖颈处插着铜芯,火焰从喉管喷出,发出婴儿啼哭般的“嗤嗤”声。
火光把女体的影子投在地面,影子的头却完好无缺,甚至对沈槐微微一笑。
唐雪见怪不怪,只拉着他往前走。
“记住,在这里别问价,先报自己能给的寿命。否则灯主会替你估价——他们一向估得偏高。”
一个侏儒般的灯胚摊档挡住去路。
摊主是盏“老人灯”,灯芯从老人干瘪的嘴里伸出,每说一句话,火苗就抖落几颗火星。
“年轻人,买路火吗?三分钟阳寿,保你在街口不被魇蛇盯。”
沈槐刚想拒绝,老人灯又补一句:
“不买也行,留下影子当抵押。”
沈槐低头,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缓缓脱离鞋底,像被隐形的手拽住脚踝。
唐雪立即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票——
那是她在倒悬医院偷的病历纸,背面盖着“已签收”章。
“抵两分钟,够了吧?”
老人灯嗅了嗅病历纸,火苗“噗”地变成绿色,算是成交。
影子重新黏回脚底。
沈槐感觉到一种被强行缝补的恶寒,仿佛影子被换了新的里衬。
再往前,一座朱漆牌坊写着“寿当”二字。
门槛是一截横躺的脊柱骨,踩上去会发出轻微裂响。
柜台后没有伙计,只有一杆古老的铜秤,左盘是砝码,右盘是一截燃着的白蜡烛。
秤砣上刻着“年、月、日、时”四个刻度。
唐雪把沈槐推到秤前:“秤的是你的剩余阳寿,别撒谎,它听得见心跳。”
铜秤无人自平。
砝码缓缓移动,最后停在“36 年 7 个月 2 天 4 时”。
蜡烛火苗瞬间蹿高,火舌舔出一个数字:10%。
秤旁浮现一行血字:
“欲入下一层,先付一成,计 3 年 8 个月。”
沈槐心里一紧——他今年刚好 36 岁,扣掉这 3 年多,自己岂不是只剩花甲寿命?
唐雪却仿佛早有预料,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大小的骨质卡片。
卡片正面写着“林鸦”二字,背面是一滴干涸的血。
她把卡片放进秤盘,砝码竟自动回弹,蜡烛火苗也矮了一截。
“有人替你预付了。”
秤旁血字更新:
“付款人:林鸦;代付寿命:3 年 8 个月;剩余欠款:0。”
沈槐怔住:“林鸦是谁?”
唐雪没有回答,只是拉着他走向街口。
铜秤在身后发出“叮”的一声,仿佛交易完成,也像一声嘲笑。
街口搭着一座简易木台,台中央悬着一盏巨大的“母灯”。
母灯由七具成年男性躯体拼接而成,四肢做支架,躯干做油箱,头颅做火盆。
火盆里燃烧的不是油,而是七颗心脏,每颗心脏都连着一根细银丝,银丝末端系着一枚号牌。
台下站着数十盏“人灯”,火苗高低不一,皆用无声的凝视等待开拍。
拍卖师是一具西装革履的无头尸体,领带夹闪着冷光,胸腔里装着扩音器:
“今晚压轴——十年阳寿,完整无修补,起拍价:一盏‘子灯’。”
所谓“子灯”,竟是襁褓中的婴儿,脐带尚未脱落,被蜡油封住口鼻,火苗从囟门幽幽升起。
沈槐胃里一阵翻涌。
唐雪却按住他肩膀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:
“别看,那是陷阱。只要你流露一丝怜悯,灯主就会把你的寿命标成‘可割让’。”
话音未落,拍卖师的扩音器里忽然传出沈槐自己的声音:
“我出 3 年 8 个月。”
沈槐骇然——他根本没开口!
与此同时,母灯中一颗心脏猛地炸裂,银丝牵动的号牌飞到半空,赫然写着“沈槐”。
台下所有“人灯”同时转向他,火苗在瞬间暴涨,发出贪婪的噼啪声。
唐雪脸色大变:“你被标记了!快走!”
两人拔腿狂奔,身后传来拍卖师机械化的宣告:
“成交!买方:幽陵魇蛇,卖方:沈槐,交割时间:即刻。”
整条长街的灯同时熄灭,只剩母灯还在燃烧,火光由红转绿,照得地面一片尸青。
黑暗中,沈槐听见无数细碎的脚步声——
那些“人灯”追来了。
唐雪拽着他拐进一条狭窄巷口,巷尾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门楣用血写着:
【镜渊入口·单程】
门把是一截断指,指甲盖仍涂着暗红。
沈槐伸手去拉,断指却突然弯曲,像活体门锁,指纹对准他的掌心蛇纹。
咔哒——
门开了。
一股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,却不是冷,而是灼热的刺痛——
那是镜面反射的痛感。
门后并非楼梯,而是一座巨大的玻璃迷宫,每块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沈槐:
36 岁的他、46 岁的他、56 岁的他……
最远的镜子里,是一张干枯如柴的老人面孔,左眼空洞,右眼却闪着蛇鳞般的寒光。
老人版沈槐缓缓抬起手,对年轻的自己做出“过来”的手势。
唐雪深吸一口气:“镜渊的规则——
1. 不要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;
2. 不要触碰镜面;
3. 若看见 70 岁的自己,立即闭眼,数到 7 再睁开。”
沈槐想问为什么,却见唐雪已经闭眼,口中默数。
他只好照做。
七秒之后,睁眼——
玻璃迷宫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,阶梯尽头,亮着一盏苍白的小灯。
灯罩上写着:
【幽陵第四层·镜渊】
沈槐回头,唐雪却不见了。
他掌心的蛇纹再次亮起,这次浮现的不是倒计时,而是一行新字:
“买方已收货,剩余寿命:32 年 3 个月。”
阶梯下方,传来唐雪遥远的声音:
“沈槐,快跑!镜渊在复制我们——”
话音未落,另一个“沈槐”从阶梯下方缓缓走上来,嘴角挂着与缝头护士如出一辙的裂笑。
沈槐心脏骤停。
他忽然意识到,从 4:44 那一刻起,他签下的不是单程票,而是一张永远无法到站的循环车票。
螺旋阶梯的尽头,灯光闪了两下,彻底熄灭。
黑暗里,只有掌心的蛇纹还在亮,像一条通往无尽深渊的引路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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