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404 号在不存在的地方签收未来

出租车驶过城市边缘，导航语音却像磁带倒转——

“前方抵达——抵达——抵达——无法导航。”

司机踩下刹车，回头一笑，口罩之上是唐雪的眼睛。

“终点站到了，付车费吧。”

计价器屏幕没有数字，只有一行绿字：

【请支付：一条未寄出的短信】

沈槐摸出手机，草稿箱里躺着一条从未发出的短信：

“妈，我今天回家吃饭。”

发送键一按，短信化作一道白光，从屏幕飞进计价器。

车门自动弹开，外面是一条陌生的小巷，巷口的路牌锈迹斑斑：

【第零层 404 号】

巷内只有一栋建筑——

一栋老式筒子楼，外墙爬满枯萎的爬山虎，叶片脉络却是黑色蛇纹。

楼门口的信箱锈死，投递口塞满退信，信封全写着同一收件人：

“沈槐（未出生）”

铁门虚掩，锁孔里插着一把铜钥匙，钥匙柄刻着“∞”。

推门进去，走廊灯管滋啦亮起，照出满墙的旧照片——

每一张都是沈槐，却都不是同一个人生：

穿白大褂的沈槐、戴手铐的沈槐、穿婚纱的沈槐、白发苍苍的沈槐……

照片下方写着拍摄日期：

“2000-04-04”

“2024-04-04”

“2077-04-04”

“4044-04-04”

走廊尽头，404 室的门牌掉了一半，剩一个“0”在摇晃。

门把上拴着一根红线，线尾坠着一枚铜钱——

与倒悬医院里的一模一样。

红线另一端，延伸至门缝，像一条邀请的脐带。

沈槐转动钥匙，门开，扑面而来的是 1999 年的空气：

潮湿、带霉味的旧家具、劣质蚊香、以及母亲身上的面粉味。

厨房亮着昏黄灯泡，母亲背对他，正在擀饺子皮。

她穿着当年的蓝格子围裙，发梢沾面粉，像落了一层雪。

“回来啦？快去洗手，饺子马上好。”

声音温柔，却带着磁带倒带的颤抖。

沈槐喉咙发紧，喊出一声“妈”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。

母亲回头，脸却是一片空白，像被人用橡皮擦去。

她的声音继续从空气里传出：

“你小时候最怕 4:44，我给你做了护身符。”

她抬手，指向餐桌——

桌上摆着一张外卖小票，日期：1999-04-04 04:44。

小票下面压着一只红色护身符，布料上用黑线绣着蛇形图案。

沈槐伸手，护身符却化作灰烬，灰烬里升起一枚新的蛇鳞钥匙，钥匙孔是心形。

母亲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：

“用钥匙打开冰箱，把未来放进去。”

冰箱是老式双开门，门上贴着发黄奖状：

“零度小学三年级二班沈槐同学，作文比赛第一名。”

奖状旁边，用蜡笔写着稚嫩的句子：

“我想让时间停在妈妈包饺子的时候。”

沈槐拉开冰箱，里面没有食物，只有一排排玻璃瓶。

每瓶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，标签写着未来的日期：

“2024-恐惧七分熟”

“2034-悔恨九分生”

“2054-遗忘全熟”

“4044-复活未解冻”

最后一瓶是空的，标签写着：

“？年-自由”

瓶口插着一张便签：

“请用寿命灌满。”

沈槐拔下蛇鳞钥匙，刺入指尖，血珠滴进空瓶。

瓶身刻度缓缓上升：

1 小时、1 天、1 年……

当刻度停在 21 年 11 个月 29 天，瓶塞自动合上。

冰箱门合拢，发出锁舌扣合的“咔哒”。

整个厨房开始褪色，像被水洗的油画，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：

“饺子好了，趁热吃。”

沈槐回头，厨房已空，只剩餐桌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。

饺子形状怪异，像一个个小型的骨钟。

筷子是两根细长的肋骨，碗底写着：

“吃一口，减一年；吃一个，减十年。”

沈槐坐下，却不动筷。

桌面浮现投影，像老式幻灯片：

画面里，7 岁的他站在厨房门口，看着母亲吊死在吊扇上——

时间正是 1999-04-04 04:44。

画面外的沈槐伸手去救，却穿过幻影。

幻灯片熄灭，一行血字浮现桌面：

“救她，就吃掉所有饺子；

救自己，就摔碎盘子。”

沈槐握紧拳头，指节发白。

他想起唐雪在骨钟塔里替他预付的 3 年 8 个月，想起负片城里她替他抵掉的 8 年。

最终，他端起盘子，走向阳台。

阳台外没有楼群，只有一条无限延伸的铁路，铁轨由锁骨铺成。

他把饺子倒进风里，饺子落地，化作一节节白骨，拼成一行字：

“谢谢你不吃我。”

盘子碎裂，碎片拼成一把新的钥匙——

钥匙柄是“∞”翻面，变成“0”。

404 室后门开启，一条走廊通向两扇门：

左边门牌 ∞，右边门牌 0。

∞ 门后传来婴儿哭声，0 门后是一片寂静。

沈槐把 0 号钥匙插进 0 号门锁，门开，里面是一间空白的房间。

四壁、天花板、地板全是白色，中央摆着一台老式座钟，钟面没有数字，只有一根指针。

指针指向 04:44，却逆时针旋转，越转越快，最终停在 00:00。

座钟顶部裂开，吐出一封信：

“致 404 号住户：

你已签收未来，但未来也在签收你。

请在 00:00 之前，给过去的自己写一封信，

信的内容，将决定你能否真正离开幽陵。”

信封里是一张淡青色信纸，纸角幽蛇水印已褪成浅灰。

沈槐提笔，写下：

“给 7 岁的我：

那天别进厨房，把时间拨到 4:43。

妈妈会陪你包饺子，你会长大，会遇见一个叫唐雪的人。

别怕 4:44，它只是故事的逗号，不是句号。”

他折好信，塞进座钟裂缝。

座钟发出婴儿般满足的叹息，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。

04:44→04:43→04:42……

每倒退一分钟，404 室就褪去一层旧色：

墙纸变新、灯泡变亮、母亲的照片从黑白变彩色。

当指针回到 4:30，整个房间消失，只剩沈槐站在空荡的巷口。

信箱里掉出一封回信：

“收到。

饺子很好吃。

未来见。”

落款：7 岁沈槐。

天边泛起鱼肚白，巷口墙上贴出一张崭新公告：

“零度市第零层 404 号，因城市规划，将于 05:01 拆除。

请住户于 05:00 前撤离。”

沈槐抬手看表：04:59。

他转身走出巷口，身后传来轰然一声。

404 号塌成废墟，尘土扬起，却很快被风吹散。

废墟中央，只剩那只红色护身符，静静躺在阳光下。

沈槐弯腰拾起，护身符背面用新墨写着：

“欢迎回家，作者。

幽陵已归档，故事永存档。

如需续写，请拨打 404-4040-404。”

他把护身符揣进口袋，抬头望向天际。

太阳跳出地平线，时间终于向前滚动了第一秒：

05:00:01。

沈槐深吸一口气，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。

车窗摇下，司机探出头，是唐雪。

她戴着墨镜，嘴角带着久违的轻松：

“去哪儿？”

沈槐想了想，报出一个从未存在、却真实存在的地址：

“回家。”

车轮卷起尘埃，驶向城市深处。

后视镜里，404 号废墟渐渐缩小，最终化作一粒黑点，消失在晨曦。

三个月后，零度市邮局收到一张无邮戳明信片，正面是晨曦中的零度城，背面写着：

“我已抵达真正的第零层，这里没有幽陵，没有倒计时。

饺子很好吃，妈妈很好，唐雪也很好。

故事结束，感谢阅读。

——沈槐”

邮戳日期：4044-04-04

明信片被放进“无法投递”文件柜，柜号：404。

柜门合拢，发出温柔的咔哒声，像一声遥远的告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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