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防车的水龙撕开火网时,易胭的指甲已经嵌进掌心。
她被赵队按在警戒线外,只能看着橙红色的火焰吞噬药研所的残垣,每一次坍塌的闷响,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。
“会没事的。”赵队的声音也发紧,他拍着易胭的背,目光却死死盯着火场中央,“那栋楼的承重墙是钢筋混凝土的,一时半会儿塌不了,消防员已经进去搜救了。”
易胭没说话,只是把那枚子弹壳攥得更紧。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,却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。
油布包被她塞进赵队的证物袋,里面的账本暂时不能碰——周院长临终前提到的“老鬼情妇”,说不定就在附近盯着。
“那支钢笔。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,“苏岸说,是他父亲的遗物。”
赵队愣了下,从证物袋里拿出钢笔。
笔身被火烤得有些发烫,他旋开笔帽,忽然发现笔杆里藏着卷细如发丝的纸条。
展开时,上面是行褪色的字迹:“苏彩,速离,老鬼已察觉,我已将配方藏于‘月洞’。”
“月洞?”易胭的心跳猛地加速,“我母亲的日记里提过,药研所后院有个废弃的防空洞,她小时候总叫它‘月洞’!”
赵队立刻挥手:“小张,带两个人去后院!注意警戒!”
就在这时,火场里传来消防员的喊声:“找到人了!还有气!”
易胭猛地挣脱赵队的手,疯了似的冲向火场。
苏岸被抬出来时,浑身都是黑灰,后背的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,左胸的绷带彻底被血浸透。
但他的手还攥得紧紧的,掰开时,里面是半块烧焦的薄荷糖——是易胭上次落在他夹克口袋里的。
“苏岸!”易胭扑过去,眼泪砸在他脸上,“你醒醒!我还没跟你算偷偷跑出院的账!”
他的睫毛颤了颤,艰难地睁开眼,视线模糊中,只看见她通红的眼眶。
“哭什么……”他的声音气若游丝,嘴角却扯出点笑意,“我答应过……要活着给你解释……”
救护车呼啸而去时,易胭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对赵队说:“月洞里的配方,可能和我母亲研究的特效药有关。
老鬼当年走私的不是普通毒品,是这种药的半成品,他想垄断配方牟取暴利。”
赵队的脸色沉了沉:“我让人去月洞搜查,你先去医院守着苏岸,这里交给我。”
易胭点头,刚要上车,又被赵队叫住。他从证物袋里拿出那半张药方:“你母亲的字迹,和周院长办公室里发现的处方单完全一致。
周明远不是老鬼的人,他是被胁迫的——他女儿当年得了血液病,急需你母亲研究的特效药,老鬼以此要挟他做了不少事。”
易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。原来那些看似无关的线索,早就在暗处织成了一张网。
医院的抢救室灯亮了整整一夜。易胭守在外面,看着护士一次次进出,手里的子弹壳被体温焐得发烫。
天快亮时,主治医生终于走出来,摘下口罩说:“命保住了,但后背的烧伤和旧伤感染有点麻烦,能不能醒过来,还得看他自己。”
易胭瘫坐在椅子上,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她守在重症监护室外,一守就是三天。
苏岸始终没醒,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病房里唯一的动静。
易胭每天给他擦身、说话,从七年前他突然消失的那天说起,说到她在医院看见他受伤时的慌乱,说到药研所里他把她推出通风窗的瞬间。
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?”她坐在床边,指尖轻轻抚过他缠着绷带的手背,“你要是再不醒,我就把你偷偷藏起来的那包烟,全扔进垃圾桶。”
话音刚落,他的手指忽然动了动,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。
易胭猛地抬头,撞进他缓缓睁开的眼睛里。
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,此刻蒙着层水雾,却亮得惊人。
“烟……是备用的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怕你生气,一直没敢抽……”
易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,这次却带着笑。她握紧他的手:“等你好了,我陪你抽一根。”
苏岸住院的日子,赵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。
月洞里果然找到了完整的配方,还有苏彩留下的日记。
日记里写着,当年她发现老鬼的阴谋后,本想带着配方逃走,却被老鬼的人堵住。
是苏振庭救了她,自己却没能脱身。
苏彩隐姓埋名躲了几年,直到易胭出生,才以为能安稳度日,却没想到老鬼的势力一直没放弃寻找她。
“我母亲……还活着吗?”易胭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赵队叹了口气:“日记最后一页写着,她被老鬼的人找到时,把易胭托付给了远房亲戚,自己引开了追兵。最后出现的地点,是城郊的观音山。我们正在搜山,但……”
易胭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。三十年了,希望渺茫。
她把日记拿给苏岸看时,他正靠在床头喝粥。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,冲淡了几分病气。
“我父亲的牺牲报告里写着,他是为了保护重要证人牺牲的。”苏岸的指尖划过日记里苏振庭的名字,“原来那个证人,就是你母亲。”
易胭忽然想起什么:“周院长说账本在老鬼情妇手里,赵队查到她的下落了吗?”
“查到了,在观音山的尼姑庵。”苏岸放下粥碗,“她也是个可怜人,被老鬼控制了十几年,手里的账本记录着所有交易,包括当年你母亲被带走的细节。”
易胭的心跳漏了一拍: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赵队已经派人去接她了。”苏岸握住她的手,“等我能下床,我们一起去观音山。”
一周后,苏岸终于能拄着拐杖走路了。
易胭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一步一挪地走在医院的花园里,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,平淡却安稳。
“其实七年前我躲着你,不只是怕老鬼报复。”苏岸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那时候我刚查到父亲牺牲的真相,知道老鬼还在找你母亲和配方,我怕靠近你,会让你成为目标。”
易胭停下脚步,看着他的背影:“那你现在不怕了?”
他转过身,阳光落在他眼里,亮得像有星辰:“现在我知道,躲是躲不掉的。与其让你一个人面对,不如我们一起。”
他伸出手,掌心向上,带着点没褪尽的伤疤。
易胭犹豫了下,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。
他的掌心依旧带着微凉的温度,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。
这时,赵队的电话打了过来,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激动:“小易,苏岸,你们快来观音山!老鬼的情妇带来了账本,里面夹着张照片——你母亲现在在尼姑庵当居士,法号‘了尘’!”
易胭猛地捂住嘴,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苏岸握紧她的手,声音带着同样的颤抖:“走,我们去接她。”
观音山的石阶蜿蜒向上,两旁的竹林里飘着薄雾。
易胭扶着苏岸一步步往上走,忽然觉得,那些横跨三十年的等待,七年的误解,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。
尼姑庵的门开着,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,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苏彩年轻时的模样。
她手里拿着串佛珠,看见易胭时,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。
“胭胭。”她轻声唤着,声音哽咽,“妈妈回来了。”
易胭扑进她怀里的瞬间,看见苏岸站在不远处,正对着一个老尼姑点头致意。
老尼姑递给他一个布包,里面是支熟悉的青花瓷瓶,插着新鲜的薄荷。
“这是苏居士当年留下的,说等有一天,会有个姓苏的年轻人来取。”老尼姑笑着说,“她说,这是给她女儿和救命恩人的儿子,留的念想。”
苏岸拿起瓷瓶,转身走向易胭。阳光穿过竹林,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落在那枚被易胭一直带在身边的子弹壳上。
账本最终作为证据,将所有涉案人员绳之以法。
苏彩带回了完整的特效药配方,与易胭一起成立了制药基金,专门救助那些和当年周院长女儿一样的病人。
苏岸伤好后回到了警队,只是说不再接手危险的卧底任务,而要好好和易胭过日子。
他的办公桌上,总放着个青花瓷瓶,里面永远插着新鲜的薄荷。
而易胭的白大褂口袋里,始终躺着那枚子弹壳。
偶尔摸到它时,她会想起那个在火海里对她笑的男人,想起他掌心的余温,想起所有苦难过后,终于等来的阳光。
有些等待,从来都不会被辜负。
有些爱意,即使隔着灰烬,也能重新燃起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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