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岸倒在仓库门口的那一刻,雨还在下。
子弹是从背后打来的,穿透了他的左肺,带出的血混着雨水在地面晕开,像朵骤然绽放的红罂粟。
易胭扑过去抱住他时,他还在笑,嘴角的血沫沾在她的脸上,温热又粘稠。
“别……哭。”他的手抬了三次,才终于摸到她的脸,指尖在她眼角的泪滴上顿了顿,“薄荷……还在……”
易胭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,只能死死攥着他染血的衣角,看他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亮。
那枚用子弹壳重铸的戒指,在雨里泛着冷光,硌得她掌心生疼——那是他昨天晚上,还笑着给她擦护手霜时,特意蹭亮的。
赵队带着人冲进来时,只看见易胭跪在雨里,怀里抱着苏岸渐渐冰冷的身体,像尊不会说话的石像。
仓库里的“榕树”已经被一网打尽,成箱的“薄荷糖”散落一地,包装纸上印着的笑脸,在警灯的闪烁下显得格外讽刺。
苏彩是第二天早上接到消息的。
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给薄荷浇水,听见电话里赵队哽咽的声音,手里的水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水漫过脚面,她却像没知觉似的,只是反复问:“哪个苏岸?我的小岸?不可能……他昨天还跟我视频,说要和易胭回来吃我做的薄荷糕……”
易胭是被强制带回国内的。
她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,怀里抱着个黑色的盒子,里面装着苏岸的骨灰。
他的警号、那枚薄荷叶戒指、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薄荷糖,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里面。
葬礼那天,天很晴,小鸟也都来送行。
周宇带着小念来送行,小姑娘不懂死亡是什么,只是举着朵向日葵问:“苏岸哥哥怎么不出来?他说要教我叠纸船的。”
易胭蹲下身,把向日葵别在骨灰盒上,声音轻得像风:“他去很远的地方种薄荷了,要等很久才回来。”
苏彩穿着一身黑,头发在一夜之间白了大半。
她摸着骨灰盒上刻着的“岸”字,忽然笑了,笑着笑着就哭了:“你这孩子,从小就犟,跟你苏爸一样,总说要保护别人……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。”
葬礼结束后,易胭回了她和苏岸的家。
阳台上的薄荷已经爬满了栏杆,疯长得没了样子。
她像往常一样给薄荷浇水,却在转身时,习惯性地想喊“苏岸,帮我递个剪刀”,喊完才发现,空荡荡的客厅里,只有她自己的回音。
夜里,她在苏岸的抽屉里翻到个上了锁的铁盒。
撬开后,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信,收信人都是“易胭”,却没有一封寄出去。
最新的一封写在出事前一天,字迹因为匆忙有些潦草:
“今天在仓库看见株野生薄荷,长在墙缝里,蔫蔫的却没死。
忽然想起你说的,薄荷性子韧。
等这事结束,咱们去海边种满薄荷,就用我爸当年留下的种子……”
信纸的最后,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,扎着高马尾,旁边跟着个举着薄荷的小身影,像极了他们俩。
易胭把信按在胸口,眼泪打湿了纸页,晕开了墨迹。
她忽然想起哥伦比亚雨林里,苏岸挡在她身前时,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;想起他求婚时,手里那枚用子弹壳做的戒指,说“不名贵但经摔”;想起他总爱在清晨的厨房煎蛋,阳光落在他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那些平淡的瞬间,原来早已刻进了骨子里,成了剜不掉的疤。
三个月后,易胭去了苏彩在海边的小屋。
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搭架子,说要给薄荷搭个凉棚。易胭走过去帮忙,手指触到粗糙的木头,忽然说:“妈,我想接苏岸的班。”
苏彩的动作顿了顿,转过头看她。易胭的眼睛很亮,像落了星星:“他没做完的事,我来做。他说过,薄荷再韧,也需要人护着。”
那天下午,她们在海边种了片新的薄荷。
易胭 把苏岸的骨灰撒在土里,轻声说:“你看,咱们的薄荷田,真的种起来了。”
海风吹过,薄荷的叶子沙沙作响,像是有人在低声应和。
有人问她,会不会觉得苦。她总是笑着摇头,指了指窗外的薄荷:“你看它们,就算被风雨打蔫了,第二天太阳一出来,还是会挺直腰杆。”
就像苏岸说的,最好的结局,不一定是长相厮守。
有时候,是带着他的份,好好活着,让那些他用生命守护的东西,继续在阳光下生长。
风里的薄荷香,永远都在。
他也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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