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：迟到的罚单

少年管教所的铁门在身后关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王浩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，半年没见强光，眼睛有些发涩。王磊跟在他身后，不停地拽着衣角，赵雅走在最后，头发剪短了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，和半年前那个爱美的女孩判若两人。

“哥，我们去哪？”王磊的声音带着怯意。

王浩没说话，往公交站的方向走。他爸没来接他，赵雅的父母也没出现，好像他们被关的这半年，世界早就把他们忘了。

路过市三中时，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。校门口的公告栏换了新的内容，上面贴着优秀毕业生的照片，没有一张是他们认识的。几个穿着校服的新生说说笑笑地走进来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。

“我们……要不要进去看看？”赵雅小声问。

王浩摇摇头，转身就走。他不敢看那栋教学楼，总觉得李伟还坐在窗边，用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他。

三个月后，陈野在警局收到一封匿名信，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，邮戳是本市的。打开后，里面只有一张纸，上面画着个星星，旁边写着：“我错了”。

“是王浩写的？”林夏凑过来看。

陈野摇摇头，他见过王浩的笔迹，张扬又潦草，不像这封信，每个笔画都透着小心翼翼。他想起赵雅在管教所说的话：“我妈说，等我出去了，就带我去外地，再也不回这里了。”

没过多久，老周带来消息：王浩被他爸接走后，又因为打架被送进了管教所；赵雅真的跟着父母去了外地，转学后改了名字；王磊被送到乡下奶奶家，据说再也没跟人打过架，只是变得更沉默了。

“那李伟的父母呢？”陈野问。

“他们离婚了，”老周叹了口气，“把李伟的东西都捐了，离开这座城市了。学校赔了笔钱，说是‘人道主义补偿’。”

陈野想起那张“星光室”的照片，叶星的画作旁，后来多了个小小的展柜，里面放着李伟的日记本和那枚没画完的星星刻痕拓片。展柜的标签上写着：“每个沉默的声音，都该被听见。”

那天下午，陈野去了趟青藤巷。居民楼前的花坛里，玉兰花又开了，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轻轻摇晃。有个穿校服的男孩蹲在花坛边，手里拿着支粉笔，在地上画着星星，画得歪歪扭扭，像极了李伟桌角的刻痕。

“你在画什么？”陈野走过去问。

男孩抬起头，眼睛很亮：“老师说，这里以前有个哥哥，喜欢画星星。”

陈野笑了笑，没说话。男孩画完最后一笔，站起来拍了拍手：“妈妈说，做错事要道歉，就算没人听见，也要说。”他对着花坛鞠了一躬，大声说：“对不起！”

风吹过青藤巷，带着玉兰花的香气。陈野想起王浩他们，或许他们永远不会真正忏悔，或许时间会慢慢模糊所有的伤痕，但总会有人记得，那个梅雨季的下午，有个十五岁的少年，永远留在了泥土里，等着一句迟到的道歉。

他转身离开时，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：“警察叔叔，星星会一直亮着吗？”

陈野回头，看到男孩正指着天空，那里有朵云，像极了一颗星星。“会的，”他说，“只要有人记得，就会一直亮着。”

警笛声从远处传来，林夏的电话打了进来：“陈队，新案子，东郊发现一具女尸……”

陈野拉开车门，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，在座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想起苏曼手稿的最后一句话：“故事结束了，但星光会一直亮着。”

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工作，循着光的方向，在黑暗里寻找真相，让每个被遗忘的名字，都有机会晒到太阳。

车开出去很远，陈野回头看了一眼，青藤巷的玉兰花在风中摇曳，像一片永远不会熄灭的星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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