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父亲死在兄妹前

哥哥说的也在理，看这个架势，南宋抗不了几天了，天下早晚都是蒙古人的，嫁一个断了脊梁骨的中国男人，还不如嫁一个彪悍的蒙古人。蒙哥大汗的口碑还不错，能征善战，雄毅刚强，听说他只有朝鲜妃子，后宫还没女子，凭我的容貌与才华，一定会得宠，什么鬼熊耳，让他乖乖地伏在我的脚下当狗熊吧！

想到这里，她气定神闲，看母亲刚才担惊受怕现在又洋洋自得的样子，似乎马上要当皇太后似的，有几分悲哀，又有几分好笑，决定给她找点事做。

于是对母亲说：“妈，你不要急着把女儿推出去，千金之躯，要体体面面嫁出去，陪嫁可是少不了的。”

妈妈满脸慈爱，摸摸她的头说：“女儿啊，你嫁的可是大汗，听说，灭掉了四十几个国家的，比汉朝皇帝富裕多少倍的皇帝，他什么没有啊？没听说进宫还要陪嫁的。”

玉萍挣脱了母亲，气鼓鼓地坐到椅子上：“就好像我贪图荣华富贵似的。难怪你们要我嫁给大汗，就想省掉嫁妆是不是？没陪嫁我就不出门，就在家当老姑娘，我才不愿意跟他们蒙古人学，穿什么袍子，喝什么牛奶。起码一年四季的衣服你要给我准备齐全，什么时候准备妥妥的了，我什么时候才上轿。”

母亲又是跺脚又是摆手：“我的小祖宗呀，一年四季的衣服，又不是用纸能糊起来的，你要我来得及做啊！”

“来不及也得做，来得及也要做，好女不穿嫁时衣，我的娘耶，你还不快办去——”　　　　　

女儿的话就是圣旨，被她推着，母亲乐颠颠地走了。

李德辉已经擦干了眼泪，站起身来，就向妹妹告辞：“我要去筹备粮草去了，一切事情，都我回来再安排吧。”

把母亲轰走，就是想与哥哥说几句知心话的，玉萍双手一叉腰，拦在他前面，刁蛮地说：“早走这一刻，未必能办成什么大事。你要这么一走，就不是我哥哥了，我也不是你妹妹了，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，大路朝天，各走一边！”

李德辉找遁词：“妹妹留我做什么？母亲给你置办嫁衣来不及，哥哥也要给妹妹出点力呀！”

宗玉萍让他把书房一侧垂下来的帷幕飘带扯下来。那是一块白绫绸缎，一尺宽，三尺长，她不会用来往我脖子上拉吧！　

似乎看出他的心思，妹妹莞尔一笑，有几分凄楚，有几分甜蜜，李德辉心醉了，不敢直视，心里却想，让她把我勒死吧，长疼不如短痛，免得以后思念她肝肠寸断……

玉萍见他真扯过来了，把他往椅子上一推：“你给我坐好了，你要给我出力，不如让我不要费力，老老实实坐着。”

这同母异父的妹妹任性惯了，李德辉不知她要干什么，只好在太师椅上坐下来，手足无措。玉萍把那块绸缎铺到桌子上，说要用这绸缎画一幅画。

火上房的时候了，古怪精灵的妹子呀！这个时候画什么画呢？李德辉双目紧锁，还没出声，就见她杏眼圆瞪：“不听话是不是？我是要给你画像，你这一出门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。等我要出门，你赶回来送我已经来不及了，所以，我要给你画一张像，妹妹永远带在身边，丹青留影，做个念想……”

李德辉哀求道：“我的好妹子呀！你给哥哥画像可以，就把桌子上你画的那张纸填上我的眉眼好不好？”

“不好，那宣纸一揉就皱了，还能保存几天？我要用白色的绸缎做一条汗巾，随时带在身边，天天能看着哥哥的面。”

“不行不行，不行不行，你是嫁做**的，什么能带男人的画像在身边？”

“我怕什么？你是我哥呀！我看我哥的画像犯什么法？”

“可是，可是，你是嫁给蒙古皇帝的呀！所有宫殿都对男子防守严密，你带一张男人画像，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，与其这样，还不如我们一块死了算了……”

见哥哥可怜巴巴的样子，宗玉萍把毛笔一扔，绕着桌子跑过去，坐到哥哥的膝盖上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：“哥哥，有你这话，妹妹死也值了。但是不要你死，你还有妻子，你还有儿子，你好好地活下去吧！母亲父亲都还靠你养老送终，你记着，每年寒食节的时候，给妹妹上两炷香就行了……”

听这口气，她这是要死啊！李德辉一把抱紧她：“妹妹，你千万别胡思乱想，你千万不能走绝路，你答应哥哥，不管在哪里，哥哥一定会去看你的，你保重身体，哥哥在家等着你，山不转水转，说不定，你也有回家的一天……

说着说着，他的脸凑过去，哥哥的眼泪和妹妹的眼泪融汇在一起，两张脸贴得紧紧的，两个身子缠得紧紧的，仿佛融成一个人。

玉萍刁蛮任性，长大了脾气也没收敛，把哥哥当意中人，家里人见惯不怪，下人们见他们再一起也自觉地躲开，全家只有一个人忌讳，这就是玉萍的父亲。

宗父带着仆人出去收债，跑了七天，在马上颠簸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，到家里就想洗个澡，躺倒休息一下。可是听妻子说，女儿马上要进宫当汗妃了，喜出望外，顾不得浑身疲劳，要去给女儿道喜。

听说她在书房，心里打了个疙瘩：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肉，虽然知书懂礼，干练有为，看起来持成稳重，可对妹妹总是亲热过头了，那眼神太暧昧。这个拖油瓶带来的儿子，莫非爱上我的女儿不成？这可不行，这个儿子已经娶妻生子，更何况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。

女儿大富大贵，一定是人中之凤。这不，真被自己说中了，半个天下都是蒙古人的，女儿要嫁给大汗，自己还做什么生意呀？我就是国丈了。

但一想起书房这两个字，心里好不自在。书房是儿子读书的地方，女儿跑到那去干嘛？

莫非儿子也在里面？他放慢了脚步，放轻了脚步，悄悄走过去，就听到里面有哭声，还不是一个人的哭声。在窗口一看傻了眼，儿子把女儿抱在身上，搂在怀里，两个人脸贴着脸……

他火冒三千丈，一步跨进去，一边大吼一声：“成何体统？李德辉——你个小子，还不与我女儿分开？你们这是**——”

两人一扭头，看见老头子气急败坏地冲进来，李德辉一把将妹妹推开，刚刚站起，继父就扑过来了：“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，让我女儿怎么嫁人？你让她怎么进宫当皇妃，老子要你的命——”

李德辉暗暗叫苦，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，偏偏给老爷子看见了，他声音大，脾气犟，是个逮住就不放手的麻烦人。被奴仆听见怎么得了？在家要担负着**的大罪，出外怎么为人？

他沉吟瞬间，走到一旁，干脆站着不动。继父扑过来的时候，他猛一躲闪，老人扑了个空，一下子倒在地上。老人本来在外面奔波多日，又累又乏，眼前这一幕让他心急如焚，又是气，又是恨，又是怒，又是痛，跌到地上，突然昏过去了。

玉萍遇到这种情况，本来还没有当一回事，可是父亲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样大，一根根胡子都翘起来了，脚步也踉踉跄跄，怎么气成这个模样了？她正要撒娇抵赖，见他突然倒在地下人事不知，这才惊慌失措，就要蹲下来扶父亲。

李德辉眼珠子一转，对她摇摇手：“没事没事，父亲长途跋涉辛苦了，窗下茶几上有一只茶壶，茶壶里有茶水，你倒一杯来，他喝下去就没事了。”

“水壶在哪里？”玉萍慌慌张张地转身去找，没有看见，哥哥已经伸出魔爪，捏住了老头的命脉。

玉萍从来没有自己倒过水，这个时候又不能喊奴婢，她找到了茶壶找不到茶杯，找到了茶杯又看见上面有茶垢，她要找面巾擦干净……等她倒了水来，走得迅疾，水泼出了一半，又转身回去再倒满了，小心翼翼地端过来。

哥哥已经坐在地上，双手捂住面孔，再看父亲面色青紫，口吐白沫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，着急地问父亲到底怎么样了？

李德辉这才放下双手，脸色苍白，带着哭腔说：“看样子不行了——”

“啊——我的爹爹呀——”玉萍大叫一声，端的水杯跌落在地上，杯子碎了，瓷片儿溅到父亲的脸上，他头一歪，唾沫也不吐了。

李德辉站起来，一手抱住妹妹的肩膀，一手捂住她嚎啕大哭的嘴，连声说：“妹妹节哀，我们已经回天无力了啊！”

“不至于吧，他进门时候还是好好的……”玉萍被他捂住嘴，说话也不是很清晰，只感觉哥哥压在她嘴巴上的力道越来越大。

“至于。”那吐到耳边的声音一字一句，带着气浪，咄咄逼人，“妹妹，你冷静一下，千万不要大哭大叫，千万不要把别的人引过来，千千万万，别说父亲看见我们两个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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