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(61)

回到竹里馆,高炎按规矩试了毒。桌上摆着两碗面,一碗有蛋,另外一碗全是素的,当真是一朵油花都不见。李璟见到桌上这光景,心中竟然有些暗喜,不过表面上又是一副发怒的样子。

“朕给你一个时辰你不要,改了一炷香,原以为你有什么巧思,怎么竟然拿出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朕?”

刘婵玥低头请罪,再说道:“请陛下先尝尝,再责罚臣妾不迟。”

姜韦也在一旁劝说:“陛下,臣以为璿娘子说的是,如今晚膳时间到了,误了时辰对龙体无益。”

“是啊,陛下,若是璿娘子伺候的不好,臣这就命人去御膳房传膳。”

“传膳就不必了。”李璟大手一挥。“她方才说要认罚,要是这碗面做的不好,朕唯她是问。”

刘婵玥垂眸不语,姜韦和高炎都盯着她,面上显出忧虑之色,第一口下去,忧虑更甚。刘婵玥倒是镇定自若,好像事不关己。

过了凉水的面条劲道爽滑,温度不冷不烫适宜入口。汤面清澈不带油腥气,替换掉了寻常宫廷用的鸡鱼二汤,更加爽口。有清水辅佐,这碗面的主角自然咀嚼后有淡淡的麦香,偶尔能爆开几粒葱花香,回味悠长,分明是吃面喝汤却有一种品茶之感。那是他不曾尝过的味道。

“陛下,如何?”高炎也挺好奇滋味,忙不迭询问。

李璟愣了一下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道:“急什么,让朕再尝尝。”就着两碟子小菜,热汤面被一扫而空,刘婵玥也就松了一口气。

食用过后,李璟久久不言,任凭两名内侍着急,半晌过后,才说出一句话:“为何给朕做清水面?”

“民以食为天,天临以稷谷为首,在大启五谷之首则是小麦,臣妾以为,以五谷首奉民首,最合适不过。这碗清水面,是平民人家最寻常不过的食物,而陛下贵为君主,御膳房必定拿天下奇珍奉之,因此您未必能尝到。是以臣妾,想陛下离黎民百姓再近些,感受他们的一粥一饭,与民同乐。”

李璟幼时在宫中再不受宠,也是皇子,膳食上无人敢亏待。先帝在时,库银充足,饮食上的奢靡已经习以为常,这样的民间餐食,是肯定登不上皇家膳食桌子的。而李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君主,他出宫开府之后,曾协助官员治理旱灾,那段日子,他也曾经和民同吃同住。在灾区,就是这样一碗精白面,已经极为稀奇了。

“说完了?”

“其实刚刚都是臣妾胡编的,臣妾只会做汤面,不善烹饪。”说完便跪下了。

在场的人都没想到,她居然这么坦诚。高炎更是差点没站稳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这竹里馆,以后怕是要做冷宫了。

一只戴着扳指的手朝刘婵玥伸了过来。“来,你起来。”刘婵玥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,李璟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。“你也吃吧,一会儿这面要凉了。”

“陛下,这不会是臣妾的断头饭吧?若是,那臣妾斗胆想吃的好点。”刘婵玥壮着胆子询问。

“朕原本以为,你是个胆小的,没想到你的胆子出乎朕的意料。你既然知道,给自己吃好的,怎么却给朕吃这么素淡的?”

“臣妾闺中学艺不精,只有这面,还有掰着手指头能数过来的几样点心勉强入口。故而不是臣妾不想,是臣妾不能。”

“既然不能,那朕不妨给你一个能的机会。待朕想到了,再告诉你。姜韦,此事就先交给你办了。”

不仅刘婵玥,姜韦也一头雾水,两人面面相觑。李璟将桌上的汤面往刘婵玥处推了推。“快吃吧,自己做的东西,朕看着你吃完。”

“高内侍和姜都知也还没有用晚膳吧。陛下,臣妾方才多做了些,不妨开恩赏给他们?”

李璟点了点头:“准了,你们二人各赏一碗清汤面,这是璿宝林的恩典,你们可得记住了。”

二人朝刘婵玥深鞠躬行礼。“谢陛下,谢璿娘子。”

下人不能和主子同席,于是高炎和姜韦一人捧了一碗素面分别站在寝殿门外。宫里的内侍得了圣上赐食都是站着用的,高炎当了几十年的差,早已习以为常。

姜韦不常遇到这样的情景,圣上还是皇子时,少有赐饭,但凡有赐食,他也都是带回去用的。姜韦捧着面,迟迟没有下口。高炎看出他的窘迫,从旁提醒:“不习惯啊?”

“不敢。”姜韦收敛神情,动了一筷子。

“快吃吧,圣上赐了你诸多特权,可咱们挨过刀子的,终究不能和一般的臣子一样,该守规矩还是要守规矩。”高炎搅拌了下碗里的面。“璿娘子是个和气的,肯赐给咱们她亲手做的面,宫里的娘子们没有她这样的。我瞧陛下的反应,她是有得宠的苗头,你之后,上心伺候就是。”

姜韦悄悄回头,见屋内一片和乐。皇帝又添了一碗面,妃子贴心地往他的碗中添加小菜,时而搭两句话,远远望去,和寻常新婚夫妻别无二致。“多谢提点。”

长乐宫中,“娘娘,敬事房来报,”芸松进门掀开了帘子,引人入门。正是就寝的时辰,蓝贵妃今日卸妆发时间比较早,此刻正坐在铜镜前,由齐陆亲自卸下钗环。宫女捧了银盆来给她浸手,柔夷浸在琥珀黄的汁液中,如沐浴月光。

敬事房的尚寝女官捧了册子上来,跪下叙话:“今夜陛下召了璿宝林侍寝。”

“又是她?”主子还没有说话,芸松先抢白了。齐陆卸偏金钗的手一顿。

蓝雪鸢没有神色,淡淡地说道:“璿宝林是新人,陛下宠她也是正常的,何必大惊小怪,在女官面前闹笑话。”

芸松皱眉:“可,咱们蓝美人头一回侍寝,次日陛下也是去了苏才人处的。”

蓝雪鸢擦了手,随手翻看册子:“良妃尚在信期不能侍奉,岚儿...叔父出了那样的事情,去了也是求情。陛下近日想必也不想见她。刘氏若是个能分忧的,哄得陛下开怀,也是好事。”

侍寝女官说道:“贵妃娘娘,今夜在璿宝林处用膳,璿娘子她给陛下准备居然是清汤面。臣多嘴,这样的话是否....不合规矩?”

蓝雪鸢合上册子,眸光一动:“清汤面?她胆子倒是不小。”

“是啊,连宫里的奴才都不吃这个,如此简朴,臣也恐怕伤了陛下脾胃。”

“郭尚寝。”蓝贵妃眯了眯眼,打断了她:“你慎言。你如何能拿下人和陛下作比较?”

郭尚寝连忙磕头:“臣知错!臣也是关心陛下龙体,这才口不择言。”磕头之后,她立刻老道地掌嘴。

蓝贵妃岿然不动,待她打完了才开口:“这些话,是蓝美人叫你说的吧?”尚寝女官低着头不敢搭话,显然是被看穿了。“她可有赏你什么?”

“臣不敢隐瞒娘娘!”尚寝立刻摘下双鬓边的珊瑚耳坠,随后将耳坠双手奉上。芸松上前接过,奉给贵妃。

蓝贵妃看过那对耳坠,金钩油亮,珊瑚珠子也有光泽,一瞧便知道是新的。她将耳坠收到掌心:“你可知,这对耳坠子是本宫赏她的?”

“娘娘饶小人一命!小人也是一时糊涂,以为蓝美人和娘娘是家人,她的话自然是为了娘娘好,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。娘娘也是知道的,小人位到了尚寝自然不缺钱财,只一心向着娘娘和美人...”

芸松见到唬得差不多了,清了清嗓子:“一口一个饶命,娘娘何时打杀过下人?”

尚寝不言了,连哭声都是低低的。蓝雪鸢缓了声调:“本宫治理后宫,严禁女官奴婢受贿,然屡禁不止,如今你都舞到了本宫的面前来了,实在糊涂。”

郭尚寝听了,自觉得官帽不保,内心悔恨。

只听贵妃话锋一转。“不过,念在你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多年,又兢兢业业,本宫今日可当做没这档子事情,保下你....你的职位,是前朝时当今太后定的,本宫代理后宫不久,一时也找不到得力的人替你,姑且用你。好在这事情只有本宫知道,犯错的也是本宫自家的妹妹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这事情也就过去了,之后再将功抵过吧。本宫知道,你心是好的,咱们都是为了陛下着想。以后这些后宫事情不必他人提点,你应当一五一十地上报给本宫才好。”

“娘娘恩德,臣没齿难忘,之后定当将功折罪。”

“不过蓝美人,本宫还是要罚的。”

人走之后,齐陆悄悄地问:“娘娘真的要罚堂小姐?”

贵妃揉了揉额角,假头疼也成了真头疼。“言语提点两句也就罢了,岚儿无用,可终究是自家妹子。你以为本宫没有看出郭尚寝的意思?本宫因此事罚了岚儿,岚儿必定要找她算账,那本宫今日这场戏就白做了。”

齐陆点点头,卸掉最后一根钗子。“娘娘明智。”

芸松疑惑道:“娘娘要谁做尚寝,谁就是尚寝,奴婢不懂,您何必要大费周章去笼络郭氏?”

“你跟在本宫身边日久,怎么还是不长脑子。郭尚寝原先是太后的人,自本宫掌权以来,六局女官已经有一半换成了自己人,这剩下的一半,动不得,更急不得。”

“娘娘嫌弃奴婢愚笨,奴婢也确实不如齐陆姐姐,奴婢自知不才,只有为娘娘安排好饮食起居的本事。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解,娘娘为何对璿宝林那么好?明明她之前还在储秀宫拆了娘娘的台,与咱们堂小姐也有些过节,娘娘非但不计较,连玉脂珍珠膏都赏给她。那珍珠膏娘娘自己这儿也就剩下一盒了。”

“你呀,小家子气。玉脂珍珠膏再好,也是外物。我蓝家从来不缺这些外物。不过刘氏出身偏远,又是小门小户,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,自然珍惜,她一用,便知道本宫心意珍贵。”

“难道,娘娘这是要拉拢她?”芸松觉得不可思议。

蓝贵妃抬眸,眼神落在面前的一盏盏蚕丝宫灯上。“本宫执掌六宫日子不久,根基未稳,与陛下成婚多年,陛下待本宫敬多爱少。既然谋不得夫君欢心,总要为自己做些打算。如今嫔妃多了起来,表面上看都对本宫恭恭敬敬,实际各怀心思,能为我所用者又有几何?岚儿性子乖张,虽得宠却不堪大用,就如同这琉璃灯盏,本宫一下没有看护着,就碎了。赵氏谄媚,有些小聪明,但做事不精明,所思所想摆在面上,也不是最佳人选。余下几人....资质平庸。”

她掐着眉心摇摇头:“刘婵玥家世不显,行事又低调,苦役半年正好磨软了她的性子,此刻若是施恩,之后再用雷霆手段震慑,必能收服。此次得宠,无人算出她是用了何种手段。旁人只知道刘氏制作衣服的巧思博得了陛下欢心,却不知道最关键的‘毁衣’是她借用岚儿之手做下的。身为奴婢,却能借后妃之手算计,又躲过了良妃的报复...这一子下错,满盘皆输。此等心智,若是不能为本宫所用,一旦得宠,在后宫迟早是祸患。”

许久没有说话的齐陆说道:“璿娘子这次,是连娘娘也算计进去了。与她同吃同住的宫女被良妃废了手,患上了失心疯,她却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,其心机....不可小觑。”

蓝贵妃颔首:“刘氏选择岚儿做刀子,就是算准了我这位贵妃会包庇自家的妹子,让事情得以水到渠成。这么看来,本宫又何尝不是在不知不觉间,做了他人的棋子?”

“她竟敢算计娘娘!娘娘此次若是笼络不成,芸松就代替娘娘下手,绝了这个后患,保管滴水不漏。”

蓝贵妃恼怒:“你这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?”随后她看向齐陆:“本宫问你,刘氏今日可是私下寻太医验过本宫给的东西了?”

“是,寻的崔西崔御医,根据奴婢所知,他和宫中的杨宝林有旧。璿宝林在储秀宫时和杨宝林私交甚好,必定是信得过崔御医的。”

蓝雪鸢缓缓点头:“嗯,查不出什么来,她应当就能放心了。”

齐陆奇怪道:“杨宝林势力低微也就罢了,要紧的是,璿宝林和吴婕妤私交匪浅,吴婕妤又是太后娘娘的人,太后她....向来是不满娘娘您的。”

“本宫知道你的意思。吴婕妤虽然姓吴,可她看起来,与这位姑母并不亲近,是个有自己打算的。否则,她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进恩露殿。可惜,小小婕妤,盛不下他吴氏一族的野心。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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