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（79）
不过多时，大封六宫的圣旨就下来了，吴蓝二嫔共同举行了册封礼，宫里好不热闹。尤其是蓝充容，出手大方，上上下下都得了她的赏赐，这么衬托下来，倒是显得吴家财力不如蓝家，没有排面。
不过吴淑瑶自己并不在意，身为修仪位份略高于蓝充容，却事事谦让于她，很是得到宗室的赞誉。而刘婵玥知道这件事，是册封礼当日的夜晚。
不知道是得了何人的吩咐，近日厨房送来的东西都不大干净，竹里馆的宫人大多腹泻不止，起不了身。许多杂事，都得靠着刘婵玥的贴身宫女亲力亲为。好在阿奴和宝珠二人在浣衣局做惯了粗活，竹里馆又冷清，这点儿活儿对她们来说算不了什么。
这一日的晚膳放得格外迟。宝珠等在朱门前，巴巴地祈望着那上了链子的门能开启一个缝儿，叫她能够看得见干净的饭菜。秋夜寒凉，宝珠的衣衫还是夏日那一套，她搓着手哈着气，又跺了跺脚，冲外头喊叫：“侍卫大哥，饭来了没？”
门恰巧开了一个缝隙，挤进来一张刻薄的人脸。“喊什么喊，惊扰了贵人，有你好果子吃！”说完啪地一声，将食盒砸在了地上，非要宝珠弯腰去捡。
宝珠气笑了：“除了里头的娘子，哪里还有贵人？难不成是你吗？”
“都沦落到这般境地了，姑娘的嘴还是这么硬。璿才人如今算得上贵人吗？姑娘怕是没搞清楚这宫里的状况，陛下大封六宫，才人如今已经是宫里最低的位份了。今日大行册封礼，宫里一连多出来两位嫔位娘娘，怎么璿才人还不知吗？也对，璿才人早已在里头关的不知道外头是何时了，怎么会知道这些。”
“你！”宝珠咬牙切齿。
内侍同情地看着宝珠：“姑娘还是另寻出路吧，吴婕妤如今是修仪，杨宝林也已经是美人了。姑娘仔细数数，她们有多久没来看过你家主子了？若她还做着姐妹深情的美梦，姑娘可要劝她省省吧。宝珠姑娘脾气是烈了一些，不过却是有几分姿色，跟着璿才人，不如跟着我！你若是求我，我便高抬贵手去求贵妃娘娘，让你我二人成婚，这样你便可以从里头出来，如何？”
“呸！”宝珠一口吐在那内侍的眼皮上，火气腾腾。
“你.....你你你！不识好歹！”内侍一摸眼皮，指着宝珠的手不断发颤：“以后再想求我没门了！还有你家主子，往后休想领到新鲜吃食！”说罢朱门一关，宝珠再也看不到那张恶心的脸，也再也看不到两旁延伸的宫道了。
打开食盒，里面的汤菜早就已经流的到处都是，宝珠心里兀自觉得一酸，眼泪滴答滴答地砸在地面....等送到寝阁的时候，就只剩下一碗白汤面了。
宝珠低声请罪：“娘子，今夜只能委屈娘子吃这个了。”
刘婵玥停下刺绣的手，叫宝珠起来“膳房的人可是为难你了？”
宝珠憋着眼泪，露出一行白牙：“没有，娘子多想了，快吃吧。”
“你自小有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，宝珠，发生什么了？”
看着刘婵玥担忧地面容，宝珠心中的弦一下子就崩了，她大哭着扑到刘婵玥的怀里，泪水打湿了刘婵玥的衣襟。刘婵玥只是心疼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。“怎么了，你别哭，慢慢说...”
阿奴取了白帕子来，忧心不亚于刘婵玥。宝珠接过帕子，露出哭得通红的鼻头，说话哽咽：“没，没什么，就是给娘子的饭菜洒了，委屈娘子吃白汤面，奴婢心疼...”
区区数日，宫中风向大转，从前的吃食虽然素，但好歹能入口，可眼下这做法，恐怕是要将她们连带主子和奴婢一起饿死在里面了。“你若是不说实话，今日这碗面，我就赏给明慧吃。”
刘婵玥通透，知道宝珠不是纠结那样小事的人。“那贱奴说话难听，没必要污了娘子的耳朵。”她止住了哭声，可当对上刘婵玥关切温柔的眼，又憋着嘴哭了起来：“娘子，奴婢做错了事情，奴婢不该对那宫人出言不逊。”
“宝珠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，你在此一五一十说清楚，不必顾虑我。”刘婵玥将她扶起，让阿奴搬了个小几来叫她坐着。“我并不是养尊处优的璿才人，从前咱们什么苦没吃过，你尽管说就是。”
宝珠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二人交代了。“自从那次杨宝林...不，杨美人来探望之后，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，原来是得了圣宠。”尽管刘婵玥同杨素芸义结金兰，知晓她骤然得宠再也没来看过刘婵玥，宝珠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舒服。“娘子，她们会不会已经将您忘了。”
刘婵玥摆首：“眼下的情景，她们离我越远越好。宝珠，她们多次对我雪中送炭，纵使有一日感情不复当初，我们也决不能怨恨，也没有理由怨恨。”
宝珠心中愧疚，点头说道：“是奴婢不对，奴婢其实，也只是怕陛下有了新欢，要将娘子忘在这里了。已经这么久了，陛下一次也没有来过竹里馆，哪怕是提您的名字也没有...宫里的人最是势利，从前看在娘子曾经的荣宠还会有所顾忌，可如今，已经无人将咱们放在眼里了。”
“娘子，咱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？”阿奴和宝珠其实有相同的顾虑。
刘婵玥一手拉着一个，安慰道：“帝王所言，一诺千金。陛下这么做有他自己的安排，如今像咱们这样在是非之外，其实未必是坏事。”
“奴婢也明白娘子的意思，可陛下若是给个盼头也好。就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，眼见外面歌舞升平，奴婢怕娘子有一日会熬不住。吴娘子如今已经是修仪了，娘子是否要求助于她？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，说话肯定是有用的，至少能让咱们吃上干净的饭菜。”阿奴出了一个主意。
刘婵玥想了片刻，说道：“拿些钱财来给门口的守卫，托他们递上封信给吴修仪，他们想必不会为难。不过并不止为了这件事，我于吴修仪另外有事相求。”
宝珠欢喜地说道：“好，如今修仪协同贵妃娘娘打理六宫事宜，没准儿还能想办法解了娘子的禁足。”
“禁足难解，不过旁的事情，淑瑶可以做到。”
姜安忽然葱院子里闯进来，咧着嘴笑的欢：“娘子，方才奴才在门口见到了这个！”他拎进来好大一个食盒，打开一看，竟然全部是御膳！
食物道道精美，食材也绝非这宫里地位一般的人能够用得上的。宝珠诧异：“这是谁送进来的？不会是娘子在御膳房的旧交吧？”
“这人竟敢偷拿御膳，奴婢没有记错的话，这可是死罪！”阿奴和宝珠面面相觑。
姜安吓得把盖子合上。“奴才不知道这里头是这个，奴才赶紧把东西给拎回去，娘子就当没见过。”
“等等。”刘婵玥让姜安停手，她亲自打开食盒。这黑漆漆的盒子足足有五层，刘婵玥一层层地揭开，最后果真在最后一层的最后一道菜中发现了东西。她将那物捡起，用帕子轻轻擦去上头沾染的菜汁。
“除了陛下身边的人，无人能擅自打开竹里馆的门，便是偷了御膳，也送不进来。竹里馆的门是陛下关的，也只有陛下一人能开，纵是贵妃也越不过这道圣旨。”
烛光下，白玉竟然散发着银器一般的寒光，玉佩上的“狴犴”张牙舞爪，栩栩如生。那是李璟做皇子时，先皇赐给他的玉佩。如今它已经配不上他的身份了，可他却十分珍爱，常在出入后宫时佩戴在腰间。这枚玉佩对刘婵玥而言有特殊的寓意，她绝不会认错。
宝珠小声惊呼：“这...这是陛下的东西？”
刘婵玥颔首，用一方干净的帕子将它包好，她心中悬了多时的石头总算落了地，这里的日子，也终于快要熬出头了。两名贴身宫女瞬间了然，唯有姜安愣了：“陛下的东西怎么会混进来，难道说这食盒是....”
刘婵玥严肃地对姜安说道：“姜安，今日之事你权当没有发生过，绝不可外传，知道吗？”
姜安行了一礼：“奴才今日什么也没有捡到，什么也没有看到，奴才现在就是个瞎子聋子，今后也是个哑巴。”他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，最拿手的就是装瞎，浑身上下最严的就是嘴巴。
侍卫果然没有为难刘婵玥，密信很快就送了出去，皇帝身边的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，故而无人知晓。事情果然如刘婵玥所料，竹里馆的东西出去容易进来难，这场戏算是做得好。
另一头的吴淑瑶看了偷偷递进来的信，什么也没有说，卷起来就在蜡烛前烧了。晨定后，吴淑瑶前往颐华宫向她的太后姑母请安。太后听到通传心里很是高兴，叫人准备了家里人孝敬的民间果子。她这位侄女向来跟个木偶一样，任人摆弄，要人推着才走，少有主动来跟前的时候。
“姑母这里的果子，可是东街那家王记果子？”吴淑瑶浅尝一口，那味道将她带回了尚在闺中之时。
太后笑着说道：“正是你的伯父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，想着哀家同你们姐妹在宫中苦闷，又怕御膳不得心思，特地寻了来。虽然它家近日才有的新品，但是这酥油的味道却是还和当年一样。”
“京城这家王记果子店铺开张已经有百年，听闻创始人是一王姓的女子，从前在宫中的御膳房当过差事的。姑母见多识广，不知传言可真？”
太后摆首：“什么御厨，不过是那些商家爱在自己脸上贴金罢了。”
吴淑瑶浅笑：“也是，臣妾甚少外出，不过是听小弟说过，街上有不少商家打着‘御口亲尝’的幌子卖货的。”
“做皇帝的，有多少能出这道宫门的？就算前代皇帝真的尝过，赞赏过他们家的东西，又有几家能像王记那般活过百年的？”
吴淑瑶颔首：“宫外的东西虽然琳琅满目，但大体上是比不上御厨做的。”
“哦？难得你这么想，哀家瞧你每日闷闷不乐，还疑心是宫里的吃的玩的不如你的意思，比不上外头的。”
“起先总会有些不习惯，日子久了也就惯了。何况太后事事周全，臣妾心中只有感激的份。”
太后仍然是笑着：“你又同哀家说这些生分的话。哀家记得你小时候，你娘抱着你进宫来玩。你拽着哀家的袖子说也要留在宫里做娘娘，逗得你娘又羞又急，忙拉着你跪下。”
吴淑瑶听后只是摇头：“还有这回事....臣妾不记得了。”
“你那时候还小，童言无忌，现下记不得哀家也不怪你。只是于哀家而言，那些事情好像是昨天，谁知道一转眼你们就这么大了，越发让哀家觉得自己老了。”
“姑母千秋正盛，就说这样伤感的话，日后百岁千岁可怎么说？操心使人老，如今有贵妃姐姐分忧，姑母只顾着保养自身就是。”
提到贵妃，吴太后愁上眉心：“贵妃还年轻，性子也不够沉稳，后宫的心哀家少不了要操。哀家心里是属意你的，要是能够教会你掌管六宫之事，届时哀家真的能放心很多。”
“臣妾近日跟在贵妃身边学习处理宫务，倒是发现了一档子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不过是御膳房宫人的一些小纠纷，已经处置妥当了，姑母若不嫌烦，那臣妾就多说两句，姑母权当故事听就是。先前御膳房改制，有不少御厨被提拔上来，贵妃娘娘拨乱反正之后，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。如此骤升骤降，人心浮动，这帮人就受了别人的轻视和冷落。前些日子，拌了几句嘴，吵得激烈了，打的衣裳都没有一块完整的。”
“贵妃怎么判？”
“贵妃严惩了他们，已经将主犯发落了出去。”
太后点点头。“是该这么做。”
“但臣妾以为，凡事需要治本，严惩固然能够平息了他们，但是日子久了，御膳房弊病难除，仍然改不了独大的局面。”
“哦？依你看，应当如何？”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。
“臣妾不才，觉得当时贵妃之策也并无不可取的地方，不如留下先前口碑好的几道菜入御膳房的菜谱，另外立每一季度一次筛选，记下新菜入菜谱。至于职位升调，可设置考核，同筛选一起，每季度一次。以实力判输赢，明顺序，宫人们自然没话讲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还有....如今御膳房的职位不必变动，若有仗势欺人者，严厉惩处即可。”一番话说下来，吴淑瑶的背后不觉得渗出汗，她静静地看着太后的反应，心中也算不上有底。
谁知道太后鼓掌：“这个主意，倒是精明不少，吴家的女儿中，哀家果真没有看错你。”
“姑母让臣妾耐心学，臣妾不敢不用心。”
太后满眼都是满意“可告诉贵妃了？”
吴淑瑶摇头：“不过是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，不敢告诉贵妃娘娘，特来请姑母示下。”
太后明白她的顾虑：“她执掌凤印，自然不许底下的人太过出挑，如此，就劳动哀家这把老骨头吧。”
“臣妾不过信口一说，得不得用，还得试过才知道。不妨从臣妾宫中的小厨房开始，待试过无误后再推及御膳房吧。”
太后越看心中越喜，亲自将她扶起：“你这般聪慧，难得还心细如发。”
吴淑瑶低下头，面露一丝害怕之意。“是姑母教养的好。”
自从吴淑瑶封了修仪，便成了一宫主位，搬到了距离中宫最近的长秋宫居住。长秋宫离颐华宫倒也不算远，不过九嫔出行一律乘坐轿撵，这是皇帝给的排场。“今日不坐轿撵了，我自己散散。”
婵沙托着她的手，不禁发问：“娘娘素日守拙，怎么今日主动为太后娘娘献策了？”
吴淑瑶想起那被火吞噬的来自竹里馆的那封密信，淡然一笑：“玥儿的忙，我自然要帮，只有彻底了结了那桩事情，太后的气才能真正散了。”
今日在颐华宫的那番话，都是刘婵玥的主意，不过是借了她的口说出来，结果不同罢了。太后的心思她不是不懂，只是一直以来装聋作哑，不愿意去懂。皇后不成了，吴家总要有一位女儿来继承中宫的荣耀，这其中的利害，她要做的事情，她入宫之前就已经明白了。只是她无意皇后之位，纵使有，她那可怜的堂姐已经除了这虚名什么都没有了，难道连这点虚名也要叫她夺去吗？
“娘娘已经许久没有去看璿才人了，也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怎么样？娘娘那些照顾叮嘱的话，奴婢已经交代过了，钱也散出去了，只是总见不到回音....”
“那日姜都知提点，陛下和玥儿之间的症结，是在太后的身上，我明白这个道理，自然就不会再去求陛下。要了结太后的心结，就得让她知道，玥儿对中宫不是威胁，我最初得了太后的信任，如今便不能自毁长城去看她。婵沙，唯有我听太后的话，成了这宫中最得意的人，才能护得住她们。”
“娘娘又忘了，在奴婢面前，您该自称‘本宫’才是。”
吴淑瑶摇头苦笑：“左右都是虚的，怎么称呼都一样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