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(82)
京郊,昌汉县街道
御驾所行之处,百姓长叩不起,男女老少一片褚色,似无边际。侍卫列阵在旁,身披银甲,腰别佩刀,四处寒光熠熠。万岁之声绵延不绝,但声音却算不上洪亮。虽说吃不上饭的时候,谁有心思拜佛?
不过陛下亲巡,带来的都是金银粮米,百姓本该感激涕零才对,为何他们无精打采,倒不像是在迎接降世活佛。帝王轿撵之内的人,闻声蹙了蹙眉。
“陛下——啊!”轿帘外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,同时响起的还有马的嘶鸣。御马受惊,扬起蹄子,将御撵重重地颠了一下。轿撵内的人掀起帘子的一角,之间几个银甲侍卫迎了上去,再散开时,地上唯一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....
“何事?”他沉沉出声,不容置疑。
侍卫连忙上前禀报“回陛下,方才冲进来一个疯民,敢拦截御撵,卑职等人已经将人就地正法!”
“将尸体带上来。”
“这....恐怕...”
“带上来。”
“是!”
轿撵中的人掀开帘子下轿,负手而立。一身礼服式样的赤金龙袍,腰环汉白玉玉带,头戴十二旒金冠,令人不敢直视。然而旒珠底下是一张极其清俊的脸,长眉入鬓,一身金玉俗物的堆砌下却难掩其出尘的气质。举手投足虽然也高贵,却并不是帝王气度,旒冕之下的人,正是姜韦。
一个转身之际,那人就被两名侍卫架了上来。他一身粗麻孝衣,整个腰腿塌在地上,几乎是被拖行而上。这人约莫五十来岁,头发全白,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前方。侍卫怕冲撞了皇帝,用力合上他的眼睛,可那眼皮却始终撑着,好像要把世间的鬼神瞪穿。他口角的血还在往下流,滴滴答答的和剑伤的窟窿混在一起。仔细一看,那死白的麻衣上竟然用血写了一个大大的“冤”字。
“此为何人,如此又为何事?”姜韦直直地盯着那人胸口的血字,丝毫不怕。“移交大理寺,查清楚了再回。”
“是!”
姜韦负手要入轿撵,从远处道上突然杀进来一个人,身穿朱色官服,因为是冲过来的,官帽戴的歪歪斜斜的。他连忙扶正了乌纱帽,匍匐在地上: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“你是?”
一张谄媚的脸抬了起来,眼角挤出来几道褶子:“参见陛下,臣是京城知府吴永明,太后娘娘的外孙。”
“哦。”姜韦颔首:“你就是这次接驾的吴永明。”
姜韦听皇帝说过,这吴永明是吴家的旁支,是一门远亲。见吴家攀上了皇亲便来寻亲投奔。多少年来,那一支也就出了一个吴永明。吴家按辈号排,太后那辈是“世”字辈的,皇后那一辈是“明”字辈的,再往下就是“永”。因而吴永明自称是太后的外孙子。
吴永明嘿嘿一笑:“臣今年才到任,早朝时站在大殿外,陛下没有见过臣。”
姜韦点点头“那人——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?”他指的是方才在御驾前被刺死的人。
吴永明面色惶惶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陛下有所不知,此人有疯症,成日里疯疯癫癫,犯下多少事情,十里八乡都知道,只是拿他没办法。今日冲撞了圣驾,是他命格浅没有见到真龙天子的福分,陛下不必介怀。”
“既然是个可怜人,便拨一些银钱给他,好好安葬了吧。吴卿起来吧,父母官难做,今日的事朕不追究。”
吴永明兴奋地哐哐磕几个头,扶着官帽站起来。“多谢陛下开恩,请陛下上轿撵,行宫就在前面。”
“员外,夫人,贺宁县到了。”扮成家丁的冯内侍打了帘子,笑眯眯地请道。此次李璟微服出巡,化名陈员外,差人写了一封信给贺宁县县令。以拜访之名暂住他府邸。明面上寻找的理由,是携带夫人要在此处定居,先谋个落脚之处好相看房屋。
“夫人,下车吧。”李璟朝着刘婵玥伸手,刘婵玥双颊绯红,执他的手下车,两人看上去倒是真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。
马车停在一座宅子门前,匾额上写着“县令府”三个字,看得出来字是新漆的。另外在门口的二柱上用金笔提了两行对联,门口蹲了一对石狮子,低调奢华。
府上的家丁迎接了二人入门,说他们的老爷在厅上恭候。还未曾进入大厅,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,有人健步如飞来,热络得很。“哈哈哈哈,贤侄终于来了,叫本官好等!”
见了人来,李璟和刘婵玥分别朝他行礼,他也是浅浅作揖回礼。刘婵玥内心好笑,皇帝在宫里受万人朝、千人拜,只对先皇和太后行礼称臣。现下褪去一身龙袍,倒要对这个小小的五品县令俯首称臣。
刘婵玥悄悄打量这人,秋日里还折扇不离手,怕不是扇风的,是拿来把玩的。一身常服工整体面,腰间挂着玉坠香囊,像是出自女子之手,怕还不止一位女子。再抬头,此人长须飘飘,中老年纪,鬓间却不见白发,想来是吃得极好。
“难为世叔等我,路上下雨,耽搁了。”李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肩上的灰尘,一派风尘仆仆的样子。
县令笑着偏过头,目光落在刘婵玥的身上。“这是侄媳妇吧,贤侄的眼光不错,这气度,倒像是宫里的娘娘一般。”
刘婵玥低头,矜持地浅笑。李璟攥住她的手。“是父亲做主聘的,我们才成婚不久,我这夫人面皮薄,经不起打趣。”
“难怪要买新宅子,原来是为了‘金屋藏娇’啊。”县令了然一笑,手中折扇一打。“外面风大,贤侄里面请——”
县令姓“梅”,名“仁信”二字,这是刘婵玥在席间旁听到的。因为她是女眷不好会外男,不过小坐了一会儿,梅县令就让府上的侍女将刘婵玥带去了里跨院,夫人待客的地方。
这位梅夫人瞧着雍容华贵,一身色泽靓丽的梅色丝绸襦裙。手腕上戴着一双成对的玉镯,细看不浮不老,是一块极为通透的好玉。发髻梳成了寻常府邸夫人夫人抛家发髻,头面和玉镯成套,另外拿细碎的金子点缀,倒也合身份。
她还未曾启齿,笑意就堆了满脸,从头到脚打量了刘婵玥一番。“老爷昨儿个和我说,府上要来女客,叫我备下些女子的脂粉衣裳。眼下瞧见了侄媳妇你,我原样准备的那些东西,都成俗物了。”梅夫人热切地拉着刘婵玥的手,跟见了自家亲戚一般。
刘婵玥也不知道,皇帝这是打着谁的旗号来这儿打秋风了,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,“夫人身边的是小姐们吗?”刘婵玥看向梅夫人身边的两位妙龄少女。
两人藏在梅夫人身后,咯咯的笑起来。梅夫人指给刘婵玥看。“侄媳妇抬举她们了,她们不过是老爷身边的两个老妾,我正经女儿前年嫁到了京城知府吴家,她今日不在。”
“是我瞧着两位姨娘年轻,一时眼拙,夫人勿怪。”刘婵玥微微蹲身告罪。她是故意这么问的,这两名女子梳得是妇人的发髻,纵使年轻,也不是千金小姐了。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问。
梅夫人一甩帕子:“嗐,那都是我那混账老爷干的糊涂事,这样水灵的姑娘,嫁到哪里去都是当正头夫人,没得荒废了青春。”
刘婵玥浅浅一笑:“夫人说府上千金嫁去了知府家,可是吴知府吴永明的儿子?”
“正是呢,侄媳妇认识他?”
“略听我夫君提起过这位知府,当今太后的外孙,只是不知道小姐嫁的是他家哪位公子?”刘婵玥顺势坐下来了,语气闲话一般。
梅夫人提起女婿,红光满面。“正是吴知府的次子,虽然是庶子,却肖似其父,十分上进,如今正准备着科举呢。”
刘婵玥颔首:“上进就好,不似我家夫君,只顾着家里的那些生意,我家原来也是经商的,要出个读书人怕是比登天还难。”
见刘婵玥神色暗淡,梅夫人宽慰道:“侄媳妇也别着急,届时生个姑娘,嫁了举子就是,没准儿女儿女婿外孙金榜题名,不愁没有出路,外孙也是孙啊。”
刘婵玥佯装羞怯:“夫人打趣我了,我才嫁人不久,哪里想的了这么长远的事。”
梅夫人眯着眼睛笑道:“快了快了,你们夫妻蜜里调油的,儿女的事情怕是很快就有的操心了。”她唤身边的姨娘:“去把姑爷上个月送的茶叶拿来,招待侄媳妇,次等的茶水就不要了。”
两个姨娘丫鬟一般应了退下,再上来时,一人手中捧着一杯茶。茶汤红亮,茶香清淡,略有炭气。刘婵玥还没有开口问,梅夫人就说道:“这是我女婿送来的金尖,还未曾开过封,今日你来,正好尝鲜。”
“我是俗人,不懂这些,只怕糟蹋了叔母的好茶。”刘婵玥客气了几句。
梅夫人笑开了眉眼“茶叶不过是俗物,不值得几个钱,解渴罢了,我只怕你喝不习惯。”
刘婵玥品了一小口,怪不得有一股陈香,原来是金尖藏茶。这种茶来源于蜀地,因为制茶足足需要三十二道工序,价格尤为高昂,就是宫里也很少见。一是茶味特殊,不少人喝不惯,二就是价格太过奢靡。而今这小小的县令家中都能用它待客了,可见这宫里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外头。
品茶过后,见刘婵玥没有说什么。梅夫人倒也没有为难,跟她漫谈:“你们在外头生意做得好好的,怎么想到来这儿了?侄媳妇你也知道,我们这儿风水不好,开夏就遭了灾,现下又刚闹了蝗灾,实在不是个养人的地方。”
刘婵玥搁下茶盏,垂眸道:“夫君的主意,我也不知道。女人家嫁了人,不过是夫婿去哪里就跟到哪里,有多的夫君也不跟我说,纵使说了,我也听不懂。”
梅夫人叹了一口气:“也是,外面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,不过把内院打理好就是了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