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

暴雨砸在医院防弹玻璃上,碎成千万片闪烁的银光。姚鉴栩握着病危通知书的指尖开始发麻,监护仪刺耳的长鸣仍在耳畔回荡。三小时前,凌云霄为保护她拦截了一枚定向爆破的汽车炸弹,此刻手术室门外的血脚印蜿蜒成河,像极了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往。

“姚小姐,这是从爆炸车辆残骸里找到的。”刑侦队长递来物证袋,里面躺着半枚烧熔的银色袖扣。姚鉴栩瞳孔骤缩——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,内侧刻着“并肩”二字,此刻却扭曲成狰狞的问号。

太平间冷气刺骨,掀开白布的瞬间,姚鉴栩踉跄着扶住金属推床。凌云霄胸口插着那枚变形的袖扣,伤口周围皮肤焦黑龟裂,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伤。法医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道飘来:“死者体内检测出新型神经毒素,初步判断是军用级别的......”

深夜的律所被血色月光浸透。姚鉴栩盯着监控录像,画面里凌云霄倒下前的三秒,目光直直锁定在她办公室方向。回放键突然失灵,屏幕上跳出加密邮件,附件里是二十年前的车祸现场勘测报告——有人篡改了刹车失灵的数据,原始记录显示,刹车片上残留的荧光物质,与凌云野日记里提到的地下加工厂原料完全吻合。

当姚鉴栩摸到城郊废弃实验室时,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解剖台上躺着具浑身插满电极的尸体,面容被强酸腐蚀得面目全非,却在衣角露出半截带茉莉花香的手帕。她颤抖着掀开白布,后颈处蝴蝶胎记刺痛双眼——那是凌云霄常年系围巾遮挡的位置。

暴雨再次倾盆而下,姚鉴栩攥着围巾冲进地下车库,却在转角撞见熟悉的黑色迈巴赫。车窗降下的瞬间,凌云霄的声音裹着雪茄烟雾传来:“阿栩,你不该来的。”副驾驶座上,戴着人皮面具的凌云野正把玩着她父母车祸的现场照片,脖颈处新鲜的缝合痕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
“当年那场车祸,是我们兄弟的成人礼。”凌云野扯下面具,露出与凌云霄如出一辙的脸,“你以为他在保护你?不过是赎罪罢了——毕竟亲手策划车祸的,正是他最敬爱的父亲。”姚鉴栩的手机突然响起,来电显示是医院号码,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:“凌云霄,死亡时间,23点47分。”

当姚鉴栩狂奔回医院,重症监护室只剩凌乱的医疗设备。护士递来染血的手机,相册里最新照片是她在收容所喂流浪狗的侧影,备注写着:“我的月亮永远自由。”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咳嗽声,凌云霄倚着消防栓,嘴角溢出黑血,手里捏着枚银色U盘:“这是他们所有罪证......快走。”

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的瞬间,姚鉴栩被人猛地推开。火舌吞噬凌云霄的刹那,她看清他掌心紧攥的,是他们当年在婚纱店试戴的对戒,戒圈内侧的刻字“生死相随”已被熔成扭曲的泪痕。浓烟中传来凌云野的狞笑:“游戏才刚开始,小嫂子。”而姚鉴栩跪在满地狼藉里,终于读懂那些深夜守护背后,是用生命浇筑的诀别诗。走廊的消防警铃仍在刺耳长鸣,混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与脚步声。姚鉴栩跪在黏腻的血泊里,指尖徒劳地想拢住凌云霄逐渐冰冷的手,却只触到一片破碎的玻璃残渣。他的体温正顺着浸透的衬衫快速流失,最后一丝温热化作她掌心的血痕,在洁白瓷砖上晕开狰狞的花。

“别睡......求你别睡。”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带着支离破碎的呜咽。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,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,让她胃里翻涌作呕。监护仪早已归于死寂,可她固执地攥着那截断裂的输液管,仿佛还能听见他往日沉稳的心跳。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他替她挡下子弹时的闷哼,深夜加班时放在她手边的温牛奶,还有最后那句沙哑的“快走”。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片,一下下剜着她的心脏。她忽然想起婚礼策划书上,他们曾约定要在海边种下的蓝花楹,如今那些未写完的誓言,都随着爆炸声成了灰烬。

“凌云霄!”她突然嘶吼出声,声音撞在空荡的走廊上,惊起一片回音。泪水模糊了视线,她只能徒劳地将脸埋进他尚有余温的颈窝,贪婪地汲取着残留的茉莉香,却被血腥味呛得剧烈咳嗽。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的绷带,那里还留着替她挡刀的旧伤,此刻却再也不会愈合。

护士们冲来时,看见她像困兽般蜷缩在尸体旁,死死抓着凌云霄染血的大衣不肯松手。白大褂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,模糊成一片虚影,唯有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耳语。直到有人强行掰开她的手指,她才突然脱力,瘫坐在地,望着天花板上摇曳的应急灯,发出压抑的、近乎窒息的呜咽。

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,雨水拍打着玻璃,像是上天也在为这场悲剧落泪。姚鉴栩蜷缩在走廊角落,浑身湿透,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。她颤抖着摸出那对变形的婚戒,戒圈上“生死相随”的刻字已模糊不清,却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血痕。

“原来生死相随,是你先走。”她将脸埋进膝盖,哭得浑身抽搐。黑暗中,凌云霄送她的那支钢笔从口袋滑落,笔尖在瓷砖上划出长长的血痕,像是未写完的情书,永远停在了最痛的那一页。消防警报声不知何时停歇,走廊里只剩断断续续的抽泣与脚步声。银星跌跌撞撞扑过来时,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血渍,十八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,却在看清担架上被白布覆盖的轮廓时,瞬间僵成雕塑。

“哥,爸爸他…”她的声音卡在喉间,颤抖着伸手去碰那布料,指尖却在距离半寸处猛然顿住。银辰扶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体,二十岁的少年脊背绷得笔直,镜片后的眼睛映着惨白的灯光,平静得近乎可怕:“别哭。”

这句话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,银星突然瘫软在哥哥怀里,呜咽声混着泪水浸透他的衬衫。姚鉴栩恍惚抬头,看见儿子鬓角沾着的硝烟,女儿发梢残留的雨水,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,凌云霄还在厨房煎着孩子们爱吃的溏心蛋。

“妈妈。”银辰蹲下身,将颤抖的母亲揽入怀中,声音里压抑着破碎的哽咽,“以后所有的重担都会落在了妈妈身上了。”他摸到母亲后颈冰凉的皮肤,想起小时候发烧时,父亲总会用同样的姿势环抱着母亲,轻声说“有我在”。

担架被缓缓推走的金属滚轮声,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。姚鉴栩突然抓住白布,最后一次凝视爱人的脸——他睫毛上还沾着爆炸时的灰尘,嘴角凝固着半抹未说完的笑意。银星突然跪坐在地,从口袋掏出张泛黄的素描纸,那是上周父亲偷偷画的全家福,此刻被泪水晕开的墨迹,像极了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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