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七)【柱扉】请在清醒时吻我(二)
柱间整个人僵住了,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。这句简单的话,远比任何指责都更具穿透力,瞬间贯穿了他混乱的意识核心。不是因为厌恶酒气?不是因为抗拒亲密?是因为……醉?那些被酒精模糊了的、无数次被扉间避开亲吻的记忆碎片,在此刻骤然变得无比清晰,每一个侧头的动作,每一次无声的拒绝,都指向同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答案——他在醉意中索求的温暖,扉间从未真正接受过。
“不是因为……讨厌?”柱间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、近乎卑微的求证。
扉间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,动作牵扯到伤口,眉头微微蹙了一下,但眼神依旧坚定地看着柱间。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柱间从未读懂,或者说不愿去读懂的东西——一种长久的等待,一种无声的期盼,一种被醉意反复辜负的……疲惫的坚持。
“……”柱间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,只剩下扉间那句“不喜欢在你醉着的时候吻你”在反复回响。他猛地想起了刚刚在办公室里,自己是如何借着酒劲蛮横地索吻,如何撕开那道伤口,如何被那刺目的血色惊醒……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和巨大的悔恨如同滚烫的岩浆,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。他给予的,从来不是扉间真正想要的。他用酒意麻痹自己,逃避责任和痛苦,却把最深的伤痕和最沉重的负担,留给了那个清醒地替他背负一切、默默等待着他真正“看见”的人。
“我……”柱间的声音哽在喉咙里,巨大的痛苦和明悟让他几乎窒息。他看着扉间苍白染血的脸,看着他额角刺目的青紫,看着他衣领下那道因自己撕扯而可能再次崩裂的伤口,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扉间血迹的、颤抖不止的手——这双手,刚才还在醉意中蛮横地撕扯着,伤害着他最该守护的人。一种冰冷彻骨的恐惧攫住了他,比死亡更甚。
他猛地松开了扉间的手,像是被那上面的血烫到,踉跄着后退一步,撞到了身后的矮柜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不再看扉间,仿佛无法承受那目光的重量,猛地转身,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冰冷办公室。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疯狂地远去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刻,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。走廊尽头,火影办公室的方向,骤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、连续不断的碎裂巨响!那声音沉闷而狂暴,如同无数重物被狠狠砸在坚硬的墙壁和地面上,伴随着木质结构断裂的刺耳声响,在深夜死寂的火影大楼里回荡,令人心悸。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,一种要将某种东西彻底砸碎的决绝。
声音终于停歇,留下令人窒息的余响。
紧接着,更加沉重、却不再狂乱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这间办公室靠近。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沉重的决心。
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柱间站在门口,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,轮廓显得有些模糊。他脸上所有的醉意、混乱、痛苦和绝望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平静。只是那双眼睛,依旧布满了血丝,却不再浑浊,而是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深潭,清晰、沉重,带着一种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疲惫,以及一种不容错辨的、破釜沉舟般的清醒。
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几乎消散殆尽,只剩下一种淡淡的、属于草木的清冽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药草的苦涩气息。他的手上,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冒着氤氲热气的粗瓷碗,碗里是深褐色的、散发着浓郁草药味道的液体。
他一步一步走进来,脚步踏在地板上,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声响。他走到扉间的桌边,单膝跪了下来,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慎重,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。他将那碗醒酒汤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,腾出双手。
柱间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深深地看着躺在冰冷地板上、脸色苍白如纸的扉间。他的目光不再逃避,不再躲闪,如同最专注的探照灯,细细地、一寸一寸地扫过扉间额角的撞伤,唇角的血渍,以及衣领下那道代表着守护与牺牲的刺目绷带。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——锥心的痛楚、沉重的自责、深刻的后怕,以及一种……终于穿透迷雾、看清一切的沉痛明悟。
然后,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伸出了手。那只手,不再颤抖。指尖带着一丝凉意,却无比稳定,如同最精密的工具,极其轻柔地拂开扉间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几缕银发,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。他的指腹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,极其轻微地、试探性地拂过扉间冰凉的唇角,拭去那抹刺眼的暗红。那触碰,不再是醉意中的蛮横索求,不再是带着酒气的灼热掠夺,而是一种清醒的、带着无尽怜惜和小心翼翼的确认。
他俯下身,靠得很近,近到能清晰地看到扉间因虚弱而微微颤动的睫毛,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微弱的呼吸。他身上的气息,干净而清冽,带着药草的苦涩,再无半分酒意。
“扉间……”柱间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异常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,砸在寂静的空气里,也砸在扉间的心上,“……要我醒着……是吗?”
他的目光如同最坚固的锁链,牢牢锁住扉间疲惫的红色眼眸。在那片深邃的红色里,柱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答案——那并非责备,而是一种长久等待后几乎要熄灭的微光,一种对“清醒”的、近乎绝望的期盼。他看到了扉间替他挡下的所有暗箭,吞下的所有苦药,承受的所有反噬,以及……在无数次被醉意中的他推开或蛮横对待后,那份始终沉默却未曾真正离去的守护。
柱间的心被狠狠攥紧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他明白了。彻底的明白了。他捧起那只冰冷的手,将它紧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,汲取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。
“好。” 一个字,斩钉截铁,如同最沉重的誓言落下。
柱间松开手,端起旁边矮几上那碗深褐色的醒酒汤。碗壁温热,褐色的药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。他拿起碗里的汤匙,舀起一小勺。他没有立刻送到扉间唇边,而是低下头,对着那勺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药汤,极其认真地、轻轻地吹了几口气。他吹得很慢,很专注,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,要将那灼人的热气吹散,只留下适合入口的温凉。他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,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温柔——那是千手柱间在清醒状态下,从未对任何人展露过的姿态。
吹凉了,他才小心翼翼地,将汤匙稳稳地递到扉间苍白的唇边。动作轻柔而坚定,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守护意味。
“来……”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,目光紧紧锁着扉间的眼睛,里面是洗尽铅华后的、纯粹的、清醒的专注与温柔,“……先喝一点。”
扉间看着那勺递到唇边的药汤,看着柱间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、沉静如深海的专注与温柔。那里面,没有醉意,没有逃避,没有责任筑起的高墙,只有此刻完完整整的、清醒的千手柱间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、几乎要将灵魂融化的暖意,同时席卷了扉间的全身。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唇,接受了那勺温凉的汤药。
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强烈得几乎盖过喉间的血腥。那是药草的苦,是长久以来独自吞咽的禁药之味,是无数个夜晚独自支撑的艰辛。然而,紧随其后的,却是一种奇异的、前所未有的滋味——一种被真正“看见”、被真正“守护”的暖意,一种长久等待终于得偿的、带着巨大酸楚的慰藉。这暖意,来自柱间吹凉汤药时低垂的眉眼,来自他此刻清醒专注的眼神,来自他指尖残留的、拂过唇角时那小心翼翼的触感,来自他斩钉截铁的那个“好”字。
这暖意,比汤药本身更苦涩,却也……更真实,更珍贵。它顺着喉咙滑下,一路烧灼着扉间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,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复苏感。
柱间看着扉间咽下那口药汤,看着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,又舀起一勺,再次低头,认真地、轻轻地吹凉。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,那上面再没有一丝醉意蒙尘的痕迹,只有一种近乎新生的、笨拙却无比坚定的温柔。
完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