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星辉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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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厢内,茶香袅袅,但气氛却因叔伯们关于“联姻”和“回归正途”的旧调重提而显得凝滞。宋迟那句“看缘分”显然没能堵住某些人的嘴。

“小迟啊,‘看缘分’这话可太虚了。”刚才那位旁支二叔放下酒杯,脸上堆着笑,眼神却带着长辈特有的、不容置喙的审视,“缘分这东西,也得靠走动,靠经营!你总窝在那个什么基地里打游戏,能遇到什么好姑娘?圈子里的门当户对才是正经。”

“就是,”三叔立刻帮腔,目光扫过那位安静的表妹,又看向宋正帆,“宋家这样的门楣,未来的媳妇人选自然要慎重。魏家那丫头我看着就不错,知书达理,刚从国外回来,和你年龄也相当。改天让你妈安排见见?年轻人嘛,多认识几个朋友总没错。”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。

表妹被那位三叔看的一愣,只应付式的笑了一下,低下头去。宋正帆没说话,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眼神落在宋迟身上,带着无声的压力。

宋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狐狸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。他正想再用那套“打游戏挺好”的托词敷衍过去,坐在他斜对面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堂长姐宋薇却突然开了口。

宋薇约莫三十出头,穿着剪裁利落的香槟色套装,妆容精致,气质干练。她家里虽不及宋家显赫,但在本地也是根基深厚的实业家族。她手里把玩着一枚精巧的翡翠胸针,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宋迟左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链上。

刚才表妹的欲言又止,宋薇尽收眼底。此刻,她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世事的弧度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沉闷的空气:

“我说小迟弟弟,你这‘缘分’……怕不是已经在基地里遇上了吧?” 她语带调侃,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锁着宋迟的手腕,“二叔三叔,你们也别急着张罗了。我看啊,我们小迟心里怕是早有人选了。这链子……”她故意拖长了调子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,“V家去年情人节限量款的男式手链,主打‘星轨守护’概念,配套的还有一条女款的‘星辉环绕’吧?设计理念是双星辉映,永不分离。小迟弟弟,你这‘缘分’,送的礼物可真是……用心良苦啊。”

宋薇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瞬间在包厢里激起涟漪。

“什么?”宋正帆放下茶杯,眉头紧锁,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宋迟的手腕。

黎苇也有些惊讶地看过去。

外婆则是一脸好奇:“小迟?有女朋友了?怎么不带来给外婆看看?”

两位哥哥宋停和宋铭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
叔伯们面面相觑,那位表妹更是惊讶地抬起了头。

宋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。他没想到宋薇眼光这么毒,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条链子的来历,还精准地点出了它的情侣款概念。他下意识地想将手腕收回桌下,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住了。在家人审视的目光下,任何遮掩的动作都显得心虚。

那是简然在去年他生日时扔给他的,装在一个皱巴巴的、毫无装饰的纸袋里,语气硬邦邦:“生日礼物,随便买的,别弄丢了。”

当时他笑着调侃她是不是定情信物,被她一个白眼和一句“爱要不要”怼了回来。他嘴上说着笑,也一直戴着,从未摘下。和她锁骨上挂着的星星项链相互映衬。

他抬起眼,迎向宋薇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目光,脸上那副惯常的、漫不经心的笑容重新浮现,甚至加深了些,带着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玩味和坦然:“堂姐好眼力。一条链子而已,戴着顺手。” 他避重就轻,既没承认也没否认,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饰品。

“哦?‘戴着顺手’?”宋薇挑眉,显然不信,“V家的限量款,可不是随便就能‘顺手’买到的。而且这寓意……”她点到即止,目光在宋迟脸上逡巡,试图捕捉更多情绪。

在场的人几乎都不关注竞圈内的细节,只大概知道比赛规模,所以宋迟和简然被粉丝吹起的“恋情”,目前还未有风声透露。

宋正帆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:“宋迟!怎么回事?什么链子?什么女朋友?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,就搞这些?” 他对电竞本就态度微妙,如今又牵扯出疑似“基地恋情”,更是触碰了他的雷区——不务正业,还可能在那个“鱼龙混杂”的电竞圈里惹出麻烦,有失身份。

“爸,”宋迟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,姿态依旧放松,但眼神深处那抹疏离的冷光更甚,“打游戏是我的工作,不是不务正业。至于链子……”他抬起手腕,晃了晃那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银链,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随意,“朋友送的生日礼物,戴着好看,就戴着了。您想多了。”

“生日礼物?”宋正帆声音拔高,“什么朋友送这种寓意的东西?还限量款?宋迟,你别跟我打马虎眼!你是不是在基地里……”

“正帆!”外婆再次出声维护,带着明显的不悦,“孩子大了,交朋友很正常!一条链子能说明什么?我看这链子挺好看的!小迟戴着精神,你们别一惊一乍的,吃饭!” 她用力给宋迟夹了块东坡肉,“多吃点,别理他们。”

黎苇也赶紧打圆场:“是啊,一条手链而已。小迟有分寸的。” 她看向宋迟的眼神带着担忧和询问。

宋薇见宋迟油盐不进,外婆又护着,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,反而显得自己多事,便优雅地笑了笑,转移了话题:“也是,小迟弟弟这么有主见的人,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来,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,很地道。”

话题被强行带偏,但包厢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。宋正帆阴沉着脸,不再说话,只是偶尔用锐利的目光扫过宋迟的手腕。那几位叔伯也识趣地不再提联姻的事。

饭局在一种压抑的暗流中终于结束。临别时,宋正明站在回廊下,夜风吹拂着他一丝不苟的头发。他看着准备上车的宋迟,再次沉声强调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:

“头发,回去就染回黑色!耳钉,摘了!还有,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宋迟的手腕上,带着深深的警告,“那些不该有的心思,趁早收起来!别惹麻烦!”

宋迟站在车门边,湖风吹动他银白的发丝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听完父亲的话,只是极其缓慢地、清晰地吐出几个字:

“头发,我会染回去。”

他顿了顿,抬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左耳上那枚小小的、泛着冷光的耳骨钉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珍视,眼神直视着父亲,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:

“耳钉……不摘。”

说完,他不等父亲反应,弯腰钻进了车里。车门“嘭”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宋正帆瞬间铁青的脸和外面沉沉的夜色。

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离会所,融入金鸡湖畔璀璨的车流中。车内,宋迟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。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他抬起左手,指腹用力地摩挲着腕间那条冰凉的银链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刚才在包厢里强装的镇定和玩味褪去,只剩下一种被侵犯领地的烦躁和冰冷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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