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渊之心

镜渊之心的穹顶在滴血。

不是比喻，是真的有暗红液体从倒悬的天花板渗出，在虚空中凝结成细密的水珠，又沿着无形的棱线滚落。我被六条银光闪烁的镜链锁住手腕脚踝，悬在流动的镜面之上。左手透明化已经蔓延到肘关节，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金属纹路在游走。

"哥哥终于来了。"

熟悉的声音贴着耳廓擦过，带着往日里妹妹唤我时的温度。我偏过头，看见瑶雅踩着破碎的月光走来。她病号服前襟浸满黑液，医用导管像水母触须般垂落，末端消失在镜面里。

"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。"

她伸手抚上我裸露的肩头，指尖冰凉。空气里突然飘落父亲实验室的齿轮零件，叮叮当当砸在镜面上，却在我试图抓住一枚齿轮时化作齑粉。口袋里的试剂瓶没了动静，金属牌反而震得厉害。

"还记得这个吗？"瑶雅忽然举起右手，掌心躺着半块褪色的校徽，"你摔碎了替我补习用的台灯，我就把校徽掰成两半。那晚雨下得好大，你背着我去医院，说等攒够钱就买新台灯......"

我猛地扯动镜链，金属擦过皮肤的刺痛让我清醒。记忆中的雨是逆着下的，路灯在暴雨中明明灭灭。不对劲——那天是瑶瑶高烧不退，我背着她狂奔医院，可现实里的雨怎么会倒流？

"看啊，多温馨的回忆。"瑶雅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，整个镜渊之心开始旋转。地面的镜面泛起涟漪，浮现出无数画面：五岁生日我用外卖盒给她叠蛋糕、十岁替她擦去同学嘲笑的粉笔字、十五岁站在校门口等她放学直到路灯亮起......

画面边缘开始扭曲，蜡烛数目变成十三根，校门口石阶裂痕位置错乱。我盯着最清晰的那个画面，发现自己的影子比现实长了三指宽。

"别看了。"瑶雅突然贴近，发丝扫过我的脖颈，"这些记忆多真实啊。你看，我们一直是彼此最重要的依靠。"她的指甲轻轻划过我锁骨，"只要接受现在的一切，就能永远在这里相守。"

我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冲淡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。镜渊之心深处传来断续的啜泣，像是瑶瑶小时候受委屈时躲在被窝里的哭声。

"你说谎。"我盯着她瞳孔里闪烁的机械红光，"那天我背她去医院时，她攥着我的衣角说'哥哥的手在抖'。可你刚才的记忆里，我的手稳得很。"

瑶雅的笑容裂开一道缝。地面镜面突然翻涌，映出培养舱里数百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年。他们齐声说道："欢迎回家。"后颈缝合线顿时火辣辣地疼，皮肤下的金属纹路开始蠕动。

"看清楚吧！"她尖叫着挥手，所有镜面同时炸裂。碎片悬浮在空中，每一片都映出不同角度的画面：瑶雅躺在培养舱里抽搐、瑶雅的瞳孔变成机械红、瑶雅将银针扎进太阳穴......

我闭上眼，试剂瓶突然在口袋里震动。实验笔记自动翻开，浮现父亲的字迹："容器融合需献祭核心记忆。"指尖传来灼烧感——左手正在镜化。

"你以为你在救她？"瑶雅的声音忽远忽近，"可你每挣扎一次，真实的瑶瑶就消散一分。要不看看真正的记忆？"

镜渊之心中央的双心印记水晶突然发出嗡鸣，蓝光笼罩全身。意识被拽入漩涡时，我看见真正的妹妹蜷缩在水晶深处。她的四肢被发光锁链贯穿，每根链条末端都连着某段记忆：母亲临终前紧握兄妹手、父亲失踪前留下齿轮、第一次发现镜像世界时的惊惶。

"哥哥救我..."心灵链接传来破碎的求救，"他们在吞噬你的记忆..."

我将手掌按在水晶表面，金色丝线从指尖抽出。童年画面如走马灯闪过：母亲咽气时眼角的泪珠、父亲最后调试仪器的模样、第一次踏入镜像世界的忐忑。每剥离一段记忆，左手透明化就加剧一分。

"不要！"瑶雅的尖叫刺破虚空，她的投影开始扭曲，"你会忘记最重要的东西！"

水晶吸收完最后一缕金光后突然变色，从幽蓝转为琥珀。某个镜面里，培养舱中的瑶雅睁开眼。这次她的嘴唇动作与声音完全同步："哥哥...快走..."

双心印记轰然爆裂，镜渊之心剧烈震荡。瑶雅发出非人的尖啸，病号服化作黑雾消散。我听见她说："钥匙终于齐了。"

坠落过程中，无数镜面碎片掠过眼前。每个碎片都映着不同的人生：有的我从未遇见瑶瑶，有的我成了实验室的标本，有个画面里父亲正将注射器扎进妹妹脖颈。

左手已经完全镜化，金属纹路顺着血管蔓延至胸口。试剂瓶蓝光暴涨，与金属牌产生共鸣。突然有温暖的手握住我的臂膀，瑶瑶的意识残片融入体内，大量信息涌入脑海：父亲的背叛、镜渊计划、容器更替协议...

最后一刻，我看见镜渊之心深处浮现父亲的身影。他举着手表说："时间到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