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崖
数日后。一传令兵急色匆匆而来,手持军报连闯数关。
衙署议事厅,炽烈的日光穿透雕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。传令兵汗湿的军靴踏过光影,在厅中央留下几道泥痕。
"啪!"
魏劭一掌将军报拍在案上,震得茶盏中的水面荡出涟漪。公孙羊的白须在穿堂风中微颤,魏梁的铠甲反射着刺目的阳光。
"薛泰开始在博崖征兵了。"
魏梁猛地踏前一步,铁靴撞地铿然作响:"博崖是无主之地,但离磐邑很近!"他额角青筋暴起,"薛泰在这里生事是何居心!"
阳光照在魏渠眉骨的伤疤上,他眯起眼:"李肃吃了败仗,他想打回来?"
"来得正好!"魏梁的拳头砸在立柱上,惊飞檐外栖雀,"早就听说薛泰与李肃齐名。"他转头看向魏劭,眼中燃着战意,"主公将李肃砍了,这薛泰倒成了最大的敌手!"
公孙羊突然展开舆图,羊皮卷轴"唰"地铺满半张案几:"将军莫急。"他枯瘦的手指重点磐邑驻军标记,"我们派往磐邑的驻军都是精锐,薛泰不敢轻举妄动。我们暂且以不变应万变,等到真有异动,也算师出有名。"
窗外树影摇曳,魏劭的眸光在明暗间变幻:"那就暂且观望着。"他忽然抬手,指节叩在"青州"二字上,"我志不在博崖——"
一只蝉突然在庭中嘶鸣,刺破了短暂的寂静。
"当今之计,"魏劭的玄甲在烈日下泛着寒光,"是不做先出手的那个人。"
博崖县外,阳光炙烤着黄土官道,蒸腾起扭曲的热浪。薛泰的玄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,他勒马而立,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如乌云压境。
慕元临单骑在前,素白骑服被风掀起一角。他身后百名"侍从"静立如松,粗布衣衫掩不住眉宇间的肃杀之气。
"区区百人,不成气候。"薛泰嗤笑一声,突然催动战马。铁蹄踏碎干燥的土块,扬起一片尘烟。
"吃我一刀!"
薛泰的九环大刀劈开热浪,直取慕元临面门。慕元临眸光一凛,拍马迎上。两马交错瞬间,他侧身避过刀锋,反手一剑挑向薛泰腕甲。
"铮——"
金属碰撞的火星四溅。薛泰回刀横扫,慕元临却已腾空跃起,足尖在马鞍上轻点,剑锋如银蛇直刺对方咽喉。薛泰慌忙后仰,头盔红缨被削落半截。
三十回合后,薛泰的刀法渐乱。慕元临突然变招,剑柄重重击在他护心镜上。
"砰!"
薛泰跌下马背,铠甲砸起一团尘土。他狼狈爬起,在亲兵掩护下仓皇撤退。
慕元临甩去剑上血珠,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:"再过几日便在博崖插上我慕氏的旗帜。"
魏劭书房,烛火在青铜灯盏中轻晃,将满室兵书战策映得光影斑驳。魏劭随手将那份军报掷于案角,绢帛与青玉镇纸相触,发出轻微的脆响。
魏梁拍案大笑,震得茶盏中的水面泛起涟漪:"薛泰不就征了个兵吗,竟然吃了败仗?"
魏枭擦拭着箭簇,寒光在他指间闪烁:"而且对方只有几百人。"
"所谓'悍将'——"魏渠抱臂倚着博古架,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,"不会指他没脑子吧?"
魏朵突然从沙盘旁探头:"欸,举一反三,"他灵活地躲过魏梁挥来的竹简,"原来魏梁也可以叫'悍将'!"
烛火"啪"地爆了个灯花。魏梁怒目圆睁,腰间佩刀撞得案几咚咚作响:"你别以为我听不懂!"他一把揪住魏朵的衣领,"说我跟他一样打败仗!连几百人都打不过!"
公孙羊的白须在争执带起的风中飘动,枯瘦的手按住两人肩膀:"这'博崖诸军督帅'的名号倒是有趣。"
魏枭的箭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,戳散了代表敌军的木俑:"诸军?乌合之众罢了。"
窗外秋风掠过,吹得未关严的窗棂微微作响。公孙羊望向舆图上被朱砂圈出的"博崖",眉间沟壑更深:"此人横空出世,击退薛泰,不容小觑啊。"他指尖摩挲着卦签,"不知是何来历?"
魏渠嗤笑着将一枚黑棋掷入棋罐:"不过一流民尔。"
魏梁猛地抱拳,甲胄铮然:"主公若有意拿下博崖,魏梁愿请一战!"
魏劭忽然屈指敲了敲案几。一声轻响,满室俱寂。
"薛泰在博崖生事我都懒得对付,"他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焰,"何况现在又多了个来路不明的诸军督帅。"
最后一滴蜡泪凝固在灯盏边缘,公孙羊有些忧虑,看着舆图上的博崖,欲言又止。
博崖山林,暮色浸染层林,慕元临一袭墨蓝劲装挽弓搭箭,箭矢破空之声惊起满山飞鸟。他身后百余将士虽着粗布猎装,却个个身形矫健如豹,呼喝声震得山谷回响。
"再放三队人马往北坡围猎!"慕元临故意高声喝令,手中精钢箭簇在夕阳下闪着寒光,"今日定要猎够百头野物!"
河对岸·薛泰营地
薛泰铁掌拍碎案几,震得地图上标记的棋子纷纷滚落:"这动静只有百余人?"
探子跪地时,铠甲上的露珠簌簌落下:"林中围猎的各个身手矫健..."他喉结滚动,"不像是普通家仆。"
探子跪呈染血的箭矢,箭尾赫然刻着青州特有的云雷纹:"将军且看这箭簇——" 探子递上从猎物身上拔下来的箭簇,是精钢,青州制式。
残阳如血,映得薛泰面色阴晴不定。他忽而冷笑,将箭簇掷入篝火:"是慕淇!"火星四溅中,他咬牙切齿,"竟敢派兵插手博崖,还让士兵都穿布衣,是何居心?"
对岸又传来一阵震天喝彩,探子低声道:"还好我们没有贸然进攻,青州实力雄厚,又与巍国结盟..."
"薛泰猛地折断手中马鞭:"这是要圈地为盟了!"断鞭掷地惊起尘土,"撤兵!"
最后一缕天光隐入山脊时,慕家旗帜已高悬崖顶,俯瞰着薛泰大军撤退时扬起的滚滚烟尘。
暮色中,慕元临负手而立,看着对岸仓皇收起的营帐,唇角勾起一抹冷笑。那支特意射偏的精钢箭,此刻正钉在薛泰帅旗曾经飘扬的松树干上,入木三分。
渔郡·衙署议事厅,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,案上的青铜灯台映得魏劭眉目森然。他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"青州"二字,指节泛白。
"哦。"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"挂上了慕家的旗。"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