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:磁带里的獠牙
磁带标签上的“给杨遥的礼物”还没看清,杨遥的指尖就被烫出燎泡。他猛地缩回手,磁带掉在舞台地板上,外壳裂开的缝隙里,钻出数根银白色的细线,像磁带里抽出的磁条,迅速缠向他的脚踝。
“别碰它!”老道具师的声音从储藏室传来,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杨遥抬头时,看见“苏青”的脸正在融化——白色连衣裙下的皮肤鼓起无数个包,每个包都在蠕动,像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。她手里的磁带标签开始发黑,“给杨遥的礼物”被渗出的黑墨覆盖,渐渐显露出底下的字迹:“第八份祭品”。
杨遥抓起摄像机砸过去。“苏青”被砸中的瞬间,身体突然炸开,化作无数细小的齿轮,每个齿轮上都印着她的左眼,正死死盯着他。而那些缠上脚踝的银线突然收紧,勒进皮肤的地方渗出红色的血珠,血珠落地后,竟在地板上拼出剧团的排练时间表,每个日期旁都画着个小小的棺材,棺材里躺着的人影,左眼角都有颗痣——和苏青一模一样。
“她从来没离开过磁带。”年轻的队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舞台侧翼,他胸口的齿轮徽章缺了一角,露出底下的金属骨架,“刚才那个,是2017年的她——被诅咒吞噬前的最后一刻,最会骗人的一刻。”
杨遥的摄像机滚到储藏室门口,镜头正对着打开的门。他看见储藏室里的货架正在变形,七盘标着年份的磁带悬浮在空中,磁带外壳上的苏青影像开始活动——2018年的苏青在撕扯自己的头发,2019年的苏青用剪刀戳着左眼,2020年的苏青对着镜头微笑,嘴角咧到耳根……
最中间的2017年磁带突然弹出,滚到杨遥脚边。外壳上的苏青影像抬起头,左眼的齿轮缓缓转动,口型无声地重复着三个字。杨遥凑近了些,才看清那是“看背后”。
他猛地回头,舞台中央的裂缝虽然愈合,却留下个齿轮形状的印记,印记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漫过之处,地板上的木纹开始扭曲,组成一张张人脸——全是剧团失踪的成员,他们的左眼都被挖空,黑洞里插着细小的磁带。
“时间枢纽没被封印。”队长的齿轮手指指向印记,“你刚才看到的,是苏青故意让你看到的假象。真正的枢纽核心,藏在2017年的磁带里——那盘记录了火灾真相的磁带。”
2017年的磁带突然自动播放。没有声音,只有画面:老道具师在储藏室里锁保险柜,苏青举着煤油灯站在他身后,灯芯的火光映出她左眼的齿轮;火焰爬上窗帘时,苏青把一盘磁带塞进保险柜的夹层,然后转身冲进火场,手里攥着半枚齿轮;最后画面定格在燃烧的舞台上,有个模糊的人影从火里走出,左眼闪着银灰色的光。
“她不是被困在枢纽里,是和枢纽融为一体了。”杨遥的左眼突然剧痛,这次没有弹出胶片,而是直接在视网膜上投影出画面:2017年的苏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左眼缠着纱布,纱布下渗出银灰色的液体,她的枕边放着个铁皮盒,和杨遥手里的一模一样,“火灾那天,她把自己的意识劈成了七份,分别藏进七年的磁带——每年7月17日,就有一份意识苏醒,替她寻找第八个容器。”
舞台侧翼突然传来道具倒塌的声音。杨遥转头时,看见“苏青”正站在队长身后,手里举着老道具师的那把铜钥匙,钥匙尖上沾着新鲜的齿轮油,正往队长的齿轮骨架里滴。队长的身体瞬间僵硬,左眼的铜钥匙开始旋转,带动着他的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“老道具师说的‘齿轮反噬’,是让你用自己的影子反噬。”队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,他的齿轮骨架开始分解,每掉一块碎片,就有一声尖叫从碎片里传出,“你的影子里…还残留着…七个苏青的意识…让她们互相吞噬…”
“苏青”突然笑了,笑声里混着七个人的声音。她扔掉铜钥匙,双手插进自己的左眼,硬生生拽出那枚完整的齿轮,齿轮的齿牙间缠着半盘磁带,磁带上印着杨遥的名字:“他说错了,不是互相吞噬,是融合。”
杨遥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。轮廓边缘的银灰色光带再次亮起,七个模糊的人影从影子里钻出来,每个都举着微型的摄像机,镜头对准他的左眼。他摸向掌心的钥匙印记,印记正在发烫,烫得像要烧穿皮肤,露出底下的齿轮。
储藏室里的七盘磁带同时炸开。黑色的磁粉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漩涡,漩涡的中心,2017年的磁带悬浮在半空,外壳上的苏青影像正缓缓睁开眼,左眼的齿轮与杨遥掌心的印记产生共鸣,发出越来越响的嗡鸣。
“该结束了。”“苏青”将拽出的齿轮抛向漩涡,齿轮在空中分裂成七份,分别钻进七个苏青的影子里。那些影子瞬间变得凝实,左眼的摄像机镜头开始闪烁红光,照在杨遥身上,在他皮肤上灼出七个齿轮形状的洞,洞里渗出银灰色的液体,与漩涡里的磁粉融为一体。
杨遥突然想起队长的话。他抓起地上的摄像机,镜头对准自己的影子,按下了录制键。取景器里,七个苏青的影子正在互相撕咬,每个影子被撕碎一次,就有一段记忆流进摄像机——2018年的苏青在储藏室偷磁带,2019年的苏青用齿轮划伤老道具师,2020年的苏青对着镜子练习假笑……
“你以为录制记忆就能阻止我?”“苏青”的身影飘进漩涡,与七个影子融合在一起,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,左眼是旋转的齿轮,右眼是摄像机镜头,“这些记忆,会成为我破壁的燃料。”
杨遥的左眼突然流出银灰色的液体。他捂住眼睛,透过指缝看见掌心的钥匙印记裂开,露出底下的齿轮,齿轮上刻着一行小字:“第八个选择,名为共存。”
“共存?”巨大的人形发出刺耳的笑,“你想和七个被诅咒的我共存?”她的右手化作齿轮钻头,刺向杨遥的左眼,“我会占据你的身体,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变成新的时间枢纽,永远困在2017年的火灾里。”
摄像机突然自动倒带。取景器里的画面开始倒流:七个影子回到杨遥的影子里,炸开的磁带恢复原状,燃烧的舞台褪去火光……最后定格在火灾前的储藏室,老道具师正把一盘磁带放进保险柜,苏青站在门口,眼里没有齿轮,只有恐惧。
“这才是真相。”杨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平静,他将摄像机对准巨大的人形,按下了播放键,“2017年的你,根本不想激活枢纽,你是想封印它。”
巨大的人形突然停滞。左眼的齿轮开始逆向旋转,右眼的摄像机镜头流出黑色的液体。她的身体逐渐透明,露出里面的七份意识,每份意识都在哭泣,手里拿着不同年份的磁带,磁带里播放着同一句话:“救救我。”
储藏室的保险柜突然自动打开。里面的磁带悬浮出来,与杨遥手中的摄像机产生共鸣,发出温暖的光。杨遥的影子里,七个苏青的意识缓缓走出,手拉手走进光里,与保险柜里的磁带融为一体。
“谢谢你。”最后的声音从光里传来,是2017年苏青的声音,带着真实的哭腔,“我被困在循环里七年,终于等到有人愿意相信,我不是怪物。”
光芒散去时,舞台恢复了原样。储藏室的门紧闭着,地上的磁带外壳已经空了,只剩下卷黑色的磁条,在晨光里化作灰烬。杨遥摸了摸左眼,掌心的钥匙印记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半枚齿轮的印记——与苏青左眼的那枚,正好拼成完整的圆。
他的摄像机里,多了一盘新的磁带。标签上没有字,只有一个小小的笑脸。播放时,没有画面,只有2017年的苏青在唱歌,歌声里没有齿轮摩擦的杂音,只有槐花开满红棉镇的春天。
剧场外传来鸟鸣。杨遥走出剧场时,看见老道具师坐在台阶上,手里把玩着半枚铜钥匙,钥匙上刻着“2024.7.17”。老人抬头对他笑了笑,左眼的位置,有颗和苏青一样的痣。
“该去红棉镇了。”老道具师把铜钥匙递给杨遥,“那里有个人,在等你的磁带。”
杨遥接过钥匙的瞬间,摄像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。他低头看去,磁带仓里的新磁带标签上,慢慢浮现出三个字:“沈青晚收”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