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验毒夜
麻袋粗糙的麻布刮着我的脸颊,混着尘土和霉味,钻进鼻子里。荀彧的手还箍在我胳膊上,劲儿大得像是要把我骨头捏碎。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,透过他冰凉的官袍传过来,一下下撞在我背上。
外面的火光更亮了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麻袋堆上,跟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似的。铁甲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,还有曹操那标志性的、带着痰音的咳嗽声。
"文若!情况怎么样?"曹操的声音隔着火焰传过来,带着一股子不耐烦。他这人,永远都觉得别人做事慢。
荀彧松开我胳膊的瞬间,迅速在我后腰掐了一把,不轻不重的,但我懂他意思——闭嘴。然后他整了整衣襟,迈步从阴影里走出去,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:"主公,幸不辱命。"
我扒着麻袋缝往外看。曹操站在火光里,猩红的披风下摆扫过积雪,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。他旁边的亲兵都拔刀出鞘,刀柄上的铜环叮当作响,气氛紧张得像是要打仗。
荀彧指着地上那些还在冒烟的陶罐残片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曹操的脸色看着不太好,眉头拧成个疙瘩,时不时还往我们这边瞥一眼。我赶紧缩回脑袋,心脏怦怦直跳,跟敲鼓似的。
没过多久,有人过来了,是周青。他走到麻袋堆前,脚在地上蹭了蹭,声音硬邦邦的:"苏姑娘,主公叫你过去。"
我深吸一口气,拍了拍身上的土,尽量让自己走得稳当点。刚从阴影里出来,火光照得我眼睛生疼,只好眯着缝往前走。
曹操就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,手里把玩着那块我捡到的玉佩,玉佩上的"魏"字在火光下闪着光。他没看我,目光落在玉佩上,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。
"苏姑娘,"他突然开口,声音不高不低,却让我浑身一哆嗦,"文若说,是敌国细作干的?"
我咽了口唾沫,嗓子有点干:"是...是啊,那些陶罐,还有帛书..."
"是吗?"曹操终于抬头看我,眼神像是淬了冰,"可孤怎么听说,你对文若说了些别的?"
我心里咯噔一下,看向荀彧。他站在曹操身后,脸被火光一半照亮一半遮住,看不真切表情。但他悄悄冲我摇了摇头,嘴角动了动,好像在说"别慌"。
"没...没有啊,"我强装镇定,"我能说什么,我就是个看病的..."
"看病的?"曹操冷笑一声,突然朝我走了一步。他太高了,黑影把我整个罩住,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又飘了过来,呛得我差点咳嗽。"孤的儿子还躺在那儿生死未卜,你却在这里跟孤说你只是个看病的?"
他一把攥住我手腕,跟上次在帐里一样,力气大得吓人。我疼得龇牙咧嘴,却不敢挣扎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块玉佩举到我眼前。
"这玉佩,你认得?"他盯着我的眼睛,像是要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。玉佩上的血迹已经干了,变成了暗褐色,但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说认得?那他肯定要追问怎么认得。说不认得?他肯定不信。这老狐狸,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我。
就在这时候,荀彧突然开口了:"主公,苏姑娘毕竟是女子,胆子小,怕是被刚才的场面吓着了。还是先让她给仓舒世子看病要紧。"
曹操眉头皱得更紧了,手上的力道却松了点。他没说话,就那么盯着我,眼神里的怀疑丝毫不减。
"主公,"荀彧又说,"军医刚才来报,仓舒世子的体温又升高了,恐怕..."
曹操这才松开我的手,我赶紧往后退了一步,揉着被捏红的手腕。他转身就往营帐方向走,留下一句话:"带她去见仓舒。要是仓舒有个三长两短,你们都给孤陪葬!"
亲兵跟在他后面,呼啦啦地走了一大片。周青留了下来,手里的刀还在滴血,看样子刚才没少忙活。
荀彧冲我使了个眼色,示意我跟上。我们一前一后往曹冲的营帐走,谁都没说话。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,小雪花飘在脸上,凉丝丝的。
快到营帐门口的时候,荀彧突然停下脚步,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。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,是半块麦饼,硬邦邦的,上面还有霉点。我愣住了,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荀彧低下头,凑近我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:"粮仓的麦子,都是好的。"说完,他直起身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,大步走进了营帐。
我站在原地,手里捏着那块发霉的麦饼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粮仓的麦子都是好的?什么意思?难道...
"发什么呆呢?"周青在我身后不耐烦地催,"赶紧进去!"
我回过神,跟着走进营帐。曹冲还躺在床上,脸色通红,呼吸急促得像是拉风箱。几个医官围着他,束手无策的样子。
曹操坐在床边的胡凳上,脸色铁青。看见我进来,眼睛一瞪:"还愣着干什么?赶紧给孤看看!"
我放下麦饼,走到床边。伸手想探曹冲的额头,却被曹操一把抓住手腕。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,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。
"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..."他没说完,但那眼神里的杀意已经很明显了。
我点点头,挣脱他的手,摸了摸曹冲的额头。烫得吓人,估计得有四十度。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,瞳孔都有点涣散了。
"得降温,"我急道,"用温水擦身,再找些冰块敷在额头和腋下。"
"温水?冰块?"一个老医官皱起眉,"世子现在风寒未愈,再用冷水,怕是会..."
"相信我!"我打断他,这都是现代最基础的物理降温方法,总比在这儿等死强。
曹操盯着我看了半天,突然对旁边的亲兵说:"按她说的做!"
亲兵们赶紧忙活起来,有的去找温水,有的跑出去找冰块。营帐里顿时热闹起来,脚步声、说话声混在一起,倒冲淡了不少紧张气氛。
我看着曹冲烧得通红的小脸,心里有点不是滋味。这孩子才几岁啊,就要受这种罪。我想起刚才荀彧塞给我的发霉麦饼,又想到那些死老鼠和陶罐,心里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。
也许,这根本不是什么敌国细作干的。
就在这时,曹操突然开口了,声音冷不丁的,吓了我一跳:"苏姑娘,孤听说你有一种...特殊的本事?"
我心里咯噔一下,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。是我给曹冲扎针的时候?还是我用盐水洗伤口的时候?这家伙不会是把我当成妖怪了吧?
"主...主公说笑了,"我结结巴巴地说,"我哪有什么特殊本事,就是会点医术..."
"是吗?"曹操挑了挑眉,站起身走到我面前。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,我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。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,看着有点吓人。
"那你告诉我,"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,把我往桌边拖,"这块玉佩上的血迹,是怎么回事?"
桌上放着个铜盘,里面盛着水。他把玉佩扔进水盘里,水花溅了我一脸。玉佩沉到水底,上面的血迹慢慢晕开,变成一团模糊的红色。
我愣住了,这怎么看啊?我又不是法医,没系统我啥也干不了啊!系统!系统你醒醒!我在心里疯狂呼喊,可一点反应都没有。那破系统早就电量耗尽休眠了。
"我...我不知道..."我实话实说。
"不知道?"曹操冷笑一声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,倒出点梅子残渣在盘子里,"那这个呢?你不是说上面有老鼠咬过的痕迹吗?那这些荧光是怎么回事?"
我凑近一看,吓得差点叫出声来。铜盘里的水竟然发出了淡淡的蓝色荧光,尤其是梅子残渣周围,亮得吓人。这...这是怎么回事?
"孤知道你懂妖术,"曹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威胁,"现在,给孤验!验出这上面是谁的血,是谁下的毒!"
他的手按在我肩膀上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按进地里。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,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营帐里静得可怕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,有好奇,有怀疑,还有恐惧。
我看着铜盘里幽幽发光的水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梅子上为什么会有荧光?难道是...
等等!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,听检验科的老师说过,有一种叫鲁米诺的试剂,可以检测出极其微量的血迹。难道这个时代有类似的东西?
"说话啊!"曹操不耐烦地催促,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现在不是慌的时候,必须想办法蒙混过关。我指着铜盘里的玉佩:"这...这血迹有问题。正常人的血不会发光,这肯定是...是下毒的人留下的!"
"哦?"曹操挑了挑眉,"那你说说,是什么毒?"
我心里咯噔一下,这我哪知道啊!我看着梅子残渣,突然想起刚才荀彧给我的发霉麦饼。灵光一闪,脱口而出:"是...是麦角中毒!粮仓的麦子发霉了,产生了毒素!"
曹操愣住了,盯着我看了半天,突然笑了:"麦子发霉?文若刚才不是说,粮仓的麦子都是好的吗?"
糟了!我怎么把这茬忘了!我赶紧看向荀彧,他站在角落里,脸色平静得看不出表情。但他悄悄给我使了个眼色,嘴唇动了动。
我看懂了他的口型——硫磺。
硫磺?粮仓里有硫磺?我突然想起刚才在西仓闻到的那股刺鼻气味,当时还以为是火把烧得太旺了。难道...
"主公有所不知,"我硬着头皮往下编,"这麦角毒素遇上硫磺就会发光!粮仓里有硫磺粉,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,想掩盖毒素!"
曹操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,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他盯着我看了半天,突然转身对周青说:"去!把粮仓的管事给孤带过来!另外,彻查所有粮仓,看看有没有硫磺!"
周青领命,转身就往外走。营帐里又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曹冲粗重的呼吸声。
曹操走到床边,看着曹冲烧得通红的小脸,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。他伸出手,轻轻摸了摸曹冲的额头,动作竟然难得的温柔。
我站在原地,大气不敢出。刚才那番话纯粹是瞎编的,能不能蒙混过关就看老天爷了。荀彧说得对,现在只能把一切都推到"敌人"身上,不然我们都得玩完。
就在这时,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,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。曹操脸色一变,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:"怎么回事?"
亲兵冲进来报告:"主公!不好了!粮仓着火了!"
曹操愣了一下,突然转身瞪着我,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:"是你干的?!"
我吓得连连摇头:"不是我!我一直在这儿啊!"
荀彧赶紧上前一步:"主公息怒,苏姑娘一直在帐中,不可能去放火。恐怕是...是细作狗急跳墙了!"
曹操没说话,死死盯着我,眼神像是要把我看穿。帐外的火光越来越亮,映得他半边脸通红,看起来更加狰狞。
突然,我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。低头一看,是那个破系统!屏幕亮了起来,上面显示着:
紧急充电中...电量1%...2%...
太好了!这破系统终于醒了!我心里一阵激动,但表面上还得装作害怕的样子,缩着脖子不敢看曹操。
"主公!"又一个亲兵冲进来,跪地大喊,"粮仓的管事...管事他畏罪自尽了!"
曹操的脸色彻底黑了,他把佩剑狠狠插回鞘中,发出"哐当"一声巨响。"查!给孤仔细查!就算挖地三尺,也要把那些细作给孤揪出来!"
他的目光扫过帐内所有人,最后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:"苏姑娘,在孤查清真相之前,你最好老实待在孤的视线范围内。"
我心里咯噔一下,这意思是要把我软禁起来?我看向荀彧,他冲我微微点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。
帐外的火光越来越大,映得整个夜空都红了。浓烟滚滚,呛得人忍不住咳嗽。亲兵们进进出出,报告着火势和伤亡情况。整个军营乱成了一锅粥。
我看着曹操紧绷的侧脸,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这场火来得太巧了,正好在我们要查粮仓的时候烧起来。而且粮仓管事为什么会突然自尽?这里面肯定有问题。
系统的电量还在缓慢上升,已经到5%了。我悄悄用手挡住屏幕,点开检测功能。对准桌上的铜盘,系统立刻开始分析:
检测到荧光物质:未知植物碱(与麦角菌代谢产物相似)
检测到血迹:人类男性DNA,与玉佩上血迹一致
检测到硫磺粉末:高纯度工业硫磺,非天然产物
工业硫磺?我愣住了。这个时代哪来的工业硫磺?除非...
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,踏在雪地上发出"咯吱咯吱"的声音。听起来人数不少,而且训练有素。
曹操脸色一变,握紧了腰间的佩剑:"什么人?"
帐帘被猛地掀开,寒风卷着雪沫子灌了进来,吹得人睁不开眼睛。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将军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。
"奉太子令,前来协助曹公调查细作之事。"将军的声音冷冰冰的,不带一丝感情。
曹操的脸色彻底变了,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...恐惧?
我看着那些士兵手里的长矛和盾牌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那块刻着"魏"字的玉佩,还有帛书上"许昌""太子"的字样...原来,真正的目标不是曹冲,是曹操!
系统的电量已经充到10%了,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新的提示:
警告!检测到高浓度一氧化碳!气源:西北方向三百米!
我心里咯噔一下,抬头看向西北方向——那里是曹操的主帐!
"不好!"我大喊一声,想要冲出去,却被曹操一把抓住手腕。
"你要干什么?"他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"主帐!你的主帐有危险!"我急得大喊,试图挣脱他的手,"那里有一氧化碳!会死人的!"
曹操愣住了,显然没听懂什么是一氧化碳。但他看着我焦急的表情,还有远处越来越浓的黑烟,眉头紧紧皱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主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。火光冲天而起,染红了半边夜空。
曹操的脸色变得惨白,他猛地推开我,拔腿就往主帐跑去。亲兵们紧随其后,整个营帐里顿时只剩下我和荀彧。
我看着曹操慌乱的背影,又看了看门口那些穿着黑甲的士兵,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荀彧扶住我,在我耳边低声说:"现在,我们真的摊上大事了。"
系统屏幕上的电量还在缓慢上升,已经到15%了。但我知道,这点电量根本不够。我们被困在这个充满阴谋和杀机的军营里,外面是着火的粮仓,里面是随时可能爆发的叛乱。而我,一个手无寸铁的现代护士,手里只有一个时好时坏的破系统。
这一次,我们还能活下去吗?
黑甲士兵的长矛在火把下泛着冷光,帐内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,顺着帐篷的褶皱蜿蜒爬行。我攥着兜里仅充到17%电量的系统,指节发凉。荀彧的手悄悄搭在我背后,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细微的震颤。
"太子..."曹操的声音像被寒冰冻裂的石头,他盯着门口那位面无表情的将军,猩红披风在穿堂风中翻卷如血,"殿下未免太多虑了。"
黑甲将军踏前半步,玄铁面罩反射的火光在他眼底碎成星点。"曹公说笑了。自洛阳一别,未曾想丞相府竟养出能'发光验毒'的奇人。"他的目光掠过我发抖的指尖,"听闻苏姑娘能用妖术断定麦角中毒?"
帐外突然传来金铁相击的脆响,紧接着是亲兵短促的惨叫。曹操的手猛地按上剑柄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我趁机点开系统检测,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文字刺得眼睛生疼:
检测到神经毒素(箭毒蛙生物碱衍生物)\
检测到军用级烟雾弹成分\
警告:帐外37人生命体征消失\
西北方300米爆炸点能量解析:硝酸钾配比异常,非军用火药
"这妖女分明与细作勾结!"曹操突然转身,佩剑出鞘的寒光劈向我面门。荀彧猛地将我拽向一旁,案几被剑锋劈得四分五裂,药罐摔在地上腾起白雾。我闻到熟悉的杏仁味,系统警报骤然尖啸——
氰化物浓度超标!立即撤离!
混乱中有人撞翻了冰水铜盘,蓝色荧光泼洒在地,蜿蜒成诡异的溪流。黑甲士兵的长矛突然刺向曹操后心,荀彧抽出腰间匕首格开攻势,玄铁相撞迸发的火花点燃了地上酒渍。营帐起火的刹那,我看见曹操靴子沾着的半片干枯梅花——那是许昌东宫独有的品种。
浓烟裹着硫磺味灌进喉咙,系统屏幕在19%电量时骤然熄灭。荀彧拽着我扑进雪地,身后传来连串爆炸。主帐方向的火光中,无数黑影正踏着积雪围拢过来,铁甲与冰雪摩擦的声响,比任何战鼓都更让人胆寒。
"抓紧!"荀彧突然将我扛到肩上,他跑动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粗布衣衫传来,像匹受惊的豹子穿行在火网间。我瞥见他腰间悬着的令牌——那不是魏国形制,青铜兽面上刻着的,分明是东宫卫率的苍鹰纹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