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龙睁目

昼夜之隙的第二十一次开合，天穹像两扇锈蚀巨门，发出垂死的轧响。

阿烛站在隙缝中央，左肩担着熄灭的青灯，右肩落满第十一枚钥匙的碎屑——

那是一条未睁的龙，鳞片已剥落殆尽，只剩眼皮的轮廓，在他锁骨处翕动。“该醒了。”

裁影的声音从隙缝深处传来，却带着回声，像千万面镜子同时破碎。

她不再以人形出现，而是化作一道裂纹，横贯阿烛的胸口，与昼夜之线重叠。

裂纹里，昼夜的光与影交错成一把锯，正缓慢地锯他的肋骨。阿烛低头，看见自己的胸骨已被锯开一道缝。

缝里，没有心脏，只有一枚竖立的瞳孔——

那是烛阴的左眼，曾被剜出、又被缝回，如今第三次睁开。

瞳孔里倒映的，却不是阿烛，而是铁棘城最后的残响：

小女孩抱着龙骨，站在焚心灯熄灭的瞬间，对他无声张口：“哥，别回头。”阿烛抬手，指尖触及瞳孔边缘。

指尖立刻被吸进去，像陷入漩涡。

漩涡里，昼夜倒转，隙缝闭合，所有光线被压缩成一条极细的黑线——

黑线的尽头，站着未来的阿烛，身披熄灭的龙鳞，左眼空洞，右眼燃着永夜。“你迟到了。”

未来的阿烛声音沙哑，像两块磨钝的燧石相击，“昼夜之隙已死，世界只剩永昼与永夜。”

他抬手，掌心浮现第十二把钥匙——

形状像一根折断的时针，指针却逆流，滴答声里带着铁锈味。“杀了我，”未来的阿烛说，“你就能回到零日，救她。”

他指向瞳孔深处，小女孩的残影正被黑暗一点点吞没。阿烛沉默，左肩青灯忽然自燃。

火焰不是白，也不是黑，而是一种介于昼夜之间的灰。

灰火顺着锁骨蔓延，爬上瞳孔边缘，将未来的阿烛身影烧得扭曲。“不杀。”

阿烛开口，声音像龙骨摩擦，“我要把昼夜重新缝回眼眶。”

他抬手，将第十一枚钥匙——未睁的龙——按进瞳孔。

钥匙化作一条极细的线，穿过未来与现在的缝隙，将两人的心脏缝在一起。咚——

心跳同步的瞬间，昼夜之隙轰然合拢。

阿烛与未来重叠，身影一分为二，又合二为一。

胸口的瞳孔彻底睁开，竖仁里映出一条新生的龙——

龙身由昼夜两色鳞片交织，首尾相衔，衔尾处悬着一盏青灯，灯焰灰白，像未燃尽的黎明。龙睁眼，世界随之睁眼。天穹的锈蚀巨门被推开一线，真正的光倾泻而下。

光里，铁棘城的废墟开始逆流：

灰烬归位成瓦，裂痕愈合为墙，龙骨重新长出血肉，小女孩抱着逆鳞，从火中走出。

她抬头，左眼空洞，右眼圆仁，却第一次露出笑容：“哥，回家。”阿烛俯身，将她抱起。

小女孩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透明，最后化作第十二把钥匙——

真正的、完整的时针，指针停在零与十二之间，既未开始，也未结束。钥匙入手，昼夜之龙发出长吟。

龙吟声里，阿烛胸口的瞳孔缓缓闭合，留下一道竖直的银线，像永不愈合的疤痕。

昼夜之龙围绕他盘旋三圈，化作一件灰白长衣，衣摆缀满细小的青灯，灯火摇曳，照亮他脚下新生的路。路尽头，裁影的裂纹悄然愈合。

她不再说话，而是化作一面完整的镜子，镜面映出阿烛的背影，也映出昼夜交替的天穹。

镜中，昼夜之龙首尾相衔，永不停歇。

镜外，阿烛抱着空荡的臂弯，转身走向黎明。第二十一次开合结束。

昼夜之隙，终于成为眼眶。

而龙，终于睁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