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云宗的暗流
飞舟破开云层时，苏念终于看清了凌云宗的全貌。
七十二座浮空仙山被鎏金锁链串联，主峰上的琼楼直插云霄，檐角悬挂的风铃在罡风中轻响，竟能涤荡人心神。山脚下的护山大阵泛着淡青色光晕，将山间蒸腾的灵雾都染成了翡翠色。
“此处便是修真界正道之首，”清玄长老收了飞舟，带着她踏在白玉铺就的山道上，“凡入我凌云宗者，需先经三问试炼，通过后方能拜师学艺。”
苏念攥着那半块玉佩，指尖沁出的汗濡湿了流云纹路。沿途不时有身着统一道袍的弟子掠过，他们腰间的玉佩等级分明——入门弟子是青玉，内门弟子是羊脂白，而像清玄长老这样的执事，佩的则是墨玉镶金边。
转过一道弯，前方突然开阔起来。半圆形的演武场上，数百名弟子正在练剑，剑气纵横交错，竟在半空织成一张无形的网。最前方的高台上，一个白衣少女正指点众人招式，她腰间的白玉佩上刻着繁复的云纹，显然是位身份不低的师姐。
“那是柳嫣，”清玄长老低声介绍，“宗主亲传弟子，也是这届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。”
苏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恰好对上柳嫣投来的视线。那双眼睛清亮如寒潭，扫过她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，随即又转了回去，声音清冷地继续指导：“剑招需随灵力流转，刻意追求花哨只会伤及自身。”
正看着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嗤笑。三个穿着青玉佩的弟子慢悠悠走过来，为首的少年眉眼张扬，腰间玉佩比旁人的大了一圈：“清玄长老，这就是您从凡间带回来的奇才？看着也平平无奇嘛。”
“赵峰，不得无礼。”清玄长老皱眉，“苏念身负先天灵脉，日后成就未必在你之下。”
被称作赵峰的少年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，他故意撞了苏念一下，见她踉跄着没摔倒，反倒来了兴致：“哦？还挺结实。不过提醒你，凌云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地方，有些人啊，来历不明的，迟早会被清理出去。”
话音刚落，一道白影闪过，柳嫣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面前。她手中的长剑还在微微震颤，显然是刚练完剑：“赵师兄与其在这儿刁难新人，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修行上。上月小比你输给外门弟子的事，莫非忘了？”
赵峰的脸瞬间涨红，却不敢反驳，只恶狠狠地瞪了苏念一眼，带着跟班悻悻离开。
“多谢师姐。”苏念连忙道谢，却见柳嫣只是淡淡点头，转身对清玄长老道：“师尊在望月台等您，说是有要事相商。”
清玄长老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念一眼，嘱咐道：“你先随柳师姐去住地安置，三问试炼明日开始，今夜好生歇息。”
跟着柳嫣穿过曲折的回廊，苏念发现这座仙山远比看上去更庞大。弟子居住的院落依山而建，低处的青瓦小院是入门弟子所居，而高处云雾缭绕的琼楼，则只有内门弟子才能靠近。
“你暂且住这里。”柳嫣在一间僻静的小院前停下，“凌云宗规矩森严，卯时起练剑，亥时后禁足，不得擅自闯入禁地，更不可与魔族有任何牵扯——”她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苏念领口露出的玉佩一角，“尤其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异常之物。”
苏念心中一动，刚想追问，柳嫣却已转身离去，白色衣袂消失在回廊尽头，只留下淡淡的冷梅香。
推开院门，发现里面竟已有人。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正踮着脚够房梁上的药篓，听见动静慌忙转身，怀里的草药撒了一地。
“你就是新来的？”少年眼睛圆圆的，像只受惊的松鼠，“我叫林羽，负责这一片的药园打理，也是……半个外门弟子。”他挠挠头，指着自己腰间没有玉佩的布带，“我灵根驳杂，只能先跟着药堂的师父打杂。”
苏念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捡草药，忽然想起青雾镇药铺的王大叔，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：“我叫苏念，以后请多指教。”
“指教谈不上！”林羽眼睛一亮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，“这是我用灵米做的糕，你尝尝？在这儿修行消耗大，凡人的身子得慢慢适应灵气冲刷。”
米糕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，刚咬一口，苏念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，丹田处竟微微发热。她这才意识到，自己从昨日到现在，还没吃过任何东西，全靠那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。
“这灵米……”
“是后山禁地边缘采的，”林羽压低声音，“那儿的灵气比别处浓十倍，就是有护山大阵挡着，每次去都得偷偷摸摸的。对了，你见过宗主吗？听说他老人家已经半只脚踏入飞升境了，上次御剑经过药园时，我看见他袖口绣着——”
话未说完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赵峰带着两个跟班闯进来，一脚踹翻了院角的药炉：“搜！我听说魔族余孽混进了宗门，说不定就藏在这新来的丫头屋里！”
林羽急忙挡在苏念身前：“赵师兄！宗门有规矩，不得擅自搜查他人住处！”
“规矩？”赵峰冷笑一声，一把推开他，“我乃内门弟子，搜查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俗丫头，合情合理！”他的目光扫过屋内，最终落在苏念床头的紫檀木盒子上，“这是什么？”
苏念想抢过来，却被跟班死死按住。赵峰一把夺过盒子，见上面没有凌云宗的印记，眼中顿时闪过贪婪：“果然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！”
盒子被强行打开的瞬间，里面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。那光芒并不炽热，却带着一股磅礴的威压，赵峰只觉得手臂一麻，盒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更诡异的是，随着白光闪过，苏念鬓角别着的半朵白玉兰突然绽放，花瓣上凝出的露珠滚落，竟在地面灼出细小的坑洞——那是魔气侵蚀的痕迹。
赵峰脸色骤变：“你……你果然是魔族奸细！”
就在这时，柳嫣带着执法弟子赶到。她看着地上的露珠痕迹，又看了看苏念苍白的脸，突然开口：“赵峰，你擅闯师弟师妹住处，还污蔑同门，按门规当罚抄《清心经》百遍，禁足三月。”
“师姐！她明明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柳嫣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这盒子是清玄长老暂交苏念保管的宗门信物，你连这都认不出，罚你抄经算是轻的。”
赵峰狠狠跺脚，却只能带着跟班离开。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，林羽扶着苏念坐下，小声问：“你没事吧？那花瓣……”
苏念这才发现，自己发间的白玉兰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紫色，花瓣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银光。她慌忙想摘下来，手指却被花瓣划破，血珠滴在上面，竟瞬间被吸收殆尽。
“这花……”柳嫣捡起地上的盒子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，“是从何处得来的？”
“是张婆婆……”苏念话没说完，就被柳嫣打断：“今夜之事，不许对任何人提起。明日三问试炼，穿好这身衣服。”她放下一套青色道袍，转身时留下一句，“记住，无论试炼中遇到什么，都不能承认自己与魔族有关。”
月上中天时，苏念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她悄悄取出那半块玉佩，借着月光仔细端详，发现流云纹路里除了那句“灵脉觉醒之日”，竟还有一行更细微的字，需以灵力催动才能看清。
她试着按照白天看到的弟子吐纳法运转气息，指尖刚有微弱的暖流涌动，玉佩突然自行悬浮起来。另一半缺失的地方，竟投射出一道虚影——那是半朵彼岸花，与她发间那朵隐隐呼应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，苏念猛地抬头，只见窗台上落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，正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。鸟喙轻启，发出的竟是人的声音：“魔后有令，让你三问试炼时故意失败，随我回魔域。”
苏念攥紧玉佩，刚想呼救，那黑鸟却扑棱棱飞起，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。只留下一片带着硫磺味的羽毛，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色光泽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此刻的望月台上，清玄长老正对着一道虚影躬身禀报：“宗主，那丫头的魔族气息已开始显露，三问试炼怕是瞒不过去。”
虚影中，苏御天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：“用我那枚‘敛息玉’暂压。她是解开‘两界封印’的关键，绝不能落入幽璃手中。”
月光穿过云层，照亮了苏御天手中的半块彼岸花玉佩。与苏念那半块不同，他的玉佩边缘，刻着一道细小的血咒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魔域，幽璃正站在白骨王座上，看着水晶球里苏念的身影冷笑。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黑雾，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哀嚎的魂灵：“我的女儿，十六年了，该回家了。”
水晶球中，苏念正对着那片黑羽出神，浑然不知自己已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。三问试炼的钟声在远处响起，第一声就敲碎了她对凌云宗的所有憧憬——这座看似圣洁的仙山，从她踏入的那一刻起，就已暗流汹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