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咒共生
“琴不能毁!毁了它……那丫头……会死!”
黑袍人嘶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,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!
尤其是最后三个字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,瞬间冻结了房间里所有的动作!
佟湘玉搂着莫小贝的手臂猛地一僵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!
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墙头上那个蜷缩在破旧斗篷里的身影,失声道:“你说什么?!小贝……会死?!”
柳随风凝聚到顶点的剑气骤然一滞,那凌厉如山的压力出现了一丝波动。
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住黑袍人,按在剑柄上的手并未松开,反而更紧了几分,声音冰冷如铁:“危言耸听!你究竟是何人?有何凭据?!”
郭芙蓉、吕秀才、李大嘴等人更是如遭雷击,惊骇地看向黑袍人,又看看地上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尾琴,最后目光落在佟湘玉怀中瑟瑟发抖、小脸惨白的莫小贝身上。
毁琴,小贝会死?
这比琴煞爆发更让他们无法接受!
“凭据?”
黑袍人嘶哑地低笑一声,那笑声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一种难言的悲怆和讥讽。
他蹲在墙头的身影纹丝不动,只有宽大的斗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柳随风,而是缓缓抬起一只裹在破旧黑色手套里的手,指向地上的焦尾琴,又指向莫小贝。
“看看那琴!看看那丫头的手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尖锐,“‘赤焰金精’铸就的弦基,岂是凡物?它早已不是死物!莫大那老儿……他临死前,耗尽最后一口心血,做的根本不是压制!而是……融合!”
“融合?!”柳如烟失声惊呼,手中的黑针盒差点掉落。
她精通点苍秘术,自然明白“融合”二字在玄门器物上的可怕含义!
那意味着生命与凶器的强行捆绑!
“没错!融合!”
黑袍人的声音斩钉截铁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,“他以自身为引,以秘传的‘血炼共生咒’,强行将那焦尾琴的凶戾煞气,与这丫头的血脉、心神……彻底连在了一起!琴在人在!琴毁……人亡!”
轰——!
如同平地惊雷!
佟湘玉只觉得眼前一黑,天旋地转,搂着小贝的手臂几乎脱力!
琴在人在,琴毁人亡!
这八个字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!
原来莫大先生临终托付,那复杂的眼神,那沉重的叹息,并非仅仅因为琴的凶险,更是因为他亲手将小贝推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绝命牢笼!
他用这种方式“保护”了琴不被他人夺走,却也亲手给小贝套上了死亡的枷锁!
莫小贝似乎也听懂了那可怕的含义,在佟湘玉怀里猛地一颤,小脸更加惨白,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死死抓住佟湘玉的衣襟,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“血炼共生咒……”
柳随风脸色剧变,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!
作为点苍派核心人物,他自然听过这种失传已久、极其阴毒霸道的邪门秘术!
此咒一旦种下,宿主与器物便成共生之体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!
强行毁器,宿主必遭咒力反噬,生机断绝!他刚才若真的一剑斩下……
后果不堪设想!一股后怕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!
“莫大!你……你好糊涂!好狠的心!”
柳随风忍不住低吼出声,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痛惜。
为了衡山传承?还是为了别的?
竟不惜用如此邪术,将一个无辜孩童绑上绝路!
“他糊涂?他狠心?”
墙头的黑袍人突然发出一阵更加嘶哑、更加悲凉的冷笑,那笑声里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怨愤,
“他是走投无路!是……是被人逼上了绝路!这丫头……是他唯一能找到的、或许能承受这琴煞的‘容器’!他是在赌命!赌这丫头的心性!赌那渺茫的……一线生机!”
容器?!
佟湘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!
她低头看着怀中惊惶如小兽的小贝,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!
她的宝贝小贝,竟然只是一个……容纳凶器的容器?!
“你究竟是谁?!”
柳随风猛地踏前一步,周身剑气再次激荡,凌厉的目光几乎要穿透那低垂的兜帽,“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?莫大的秘术,焦尾的底细,甚至……这共生咒!”
他心中疑窦丛生。此人来历神秘,言语间对莫大先生似有怨怼,却又对焦尾琴和共生咒了如指掌!
他到底是敌是友?目的何在?
黑袍人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沉默了片刻,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抬起了些许,露出了线条紧绷、布满风霜痕迹的下巴。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苍凉:
“我是谁?呵……一个被这鬼东西毁了一生的……铁匠罢了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凝重,甚至带着一丝急迫,
“没时间说这些了!柳随风!你若信我,就立刻收手!那共生咒已成,毁琴就是杀人!当务之急,是护住这丫头的心神!那幕后黑手引动天象,就是要彻底激活琴中煞气,借这丫头的身躯和共生之契,让这焦尾魔琴彻底苏醒!一旦煞气完全侵蚀她的心神,她将彻底沦为琴傀,被琴中积累的滔天怨念和戾气支配!到那时……才是真正的‘赤焰出,天地哭’!整个七侠镇,都将化为修罗场!你们谁也跑不了!”
“琴傀!”
柳如烟脸色煞白,作为医者,她深知被凶煞器物完全操控心神的后果!
那将是一个只知杀戮、毫无理智的恐怖兵器!
而一个身怀赤焰金精魔琴、被上古怨煞支配的琴傀……其破坏力,无法想象!
柳随风瞳孔骤缩!
他瞬间明白了幕后之人的最终图谋!
陷害莫小贝只是引子,真正的目标,是借她之手,让这把沉寂多年的焦尾魔琴,彻底化为灭世凶器!
好毒的计!好狠的心!
“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?”
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绝望和无助。
毁琴不行,不毁琴,小贝又随时可能被煞气侵蚀,沦为琴傀!
无论哪条路,似乎都是绝路!
“压制!疏导!护住她的灵台清明!”
黑袍人语速飞快,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点苍派的‘冰魄镇煞针’能暂时压制她体内被引动的煞气血气,但治标不治本!柳夫人,你手中有几针?”
柳如烟立刻回答:“冰魄针尚有三枚!但此针至寒,短时间内连续使用,恐伤及这孩子的根本经脉!”
“三针……够了!”
黑袍人似乎飞快地计算了一下,“现在立刻给她再下一针!锁住手少阴心经!稳住心脉!然后……”
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转向柳随风,“柳大侠!我需要你以点苍‘浩然剑气’,护住这丫头周身三尺!隔绝外界煞气侵扰!尤其是……隔绝那鬼东西对她的感应!”
他指向地上的焦尾琴。
“隔绝感应?”
柳随风眉头紧锁,“此琴与她血脉相连,心神相通,如何能彻底隔绝?”
“不需要彻底隔绝!只需在她心神不稳时,强行斩断那琴煞戾气对她的直接冲击!为疏导争取时间!”
黑袍人急促道,“就像……筑起一道临时的堤坝!你是至阳至刚的浩然剑气,正是这阴煞戾气的克星!快!没时间了!我能感觉到……那琴里的东西……又开始蠢蠢欲动了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,地上那把静静躺着的焦尾琴,琴身深处,似乎极其微弱地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!
如同凶兽在沉睡中被打扰,发出的不满低吼!
一股若有若无的、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,再次开始在房间内弥漫!
莫小贝猛地抱住了头,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:“嫂子……头……头好痛……好吵……有……好多人在喊……”
“小贝!”佟湘玉吓得魂飞魄散!
“动手!”
柳随风再无半分犹豫,厉喝一声!
他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凌厉剑气,整个人气息变得无比内敛、沉凝!
右手并指如剑,虚点莫小贝眉心!
一股中正平和、却又磅礴浩瀚的纯阳气息,如同无形的暖流,瞬间将莫小贝整个身体笼罩其中!
那气息至大至刚,仿佛一轮无形的骄阳升起,将周围弥漫的阴冷煞气瞬间逼退!这正是点苍派镇派绝学——“浩然正气”!
几乎在柳随风出手的同时,柳如烟也动了!她指尖拈起第二枚乌黑的冰魄针,快如闪电,精准无比地刺入莫小贝左手手腕内侧更深的一个穴位!
针入体,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清凉气息汹涌而入,如同冰泉倒灌,瞬间沿着手臂冲入心脉!
“呃……”
莫小贝闷哼一声,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脸上的痛苦之色稍缓,但那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残留的惊惶,显示她依旧在承受着巨大的冲击。
“有效!”
柳如烟紧盯着莫小贝的状态,微微松了口气,但神色依旧凝重,“煞气冲击被暂时阻隔压制了!但……这只是权宜之计!浩然正气护体极耗内力,冰魄针效果也有限!必须尽快找到疏导她体内淤积煞气的办法!否则,下一次冲击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,但众人都明白。
下一次冲击,可能更猛烈,更难以阻挡!
墙头的黑袍人似乎也松了口气,但语气依旧沉重紧迫:“争取到了时间!但远远不够!那幕后之人引动天象,目标就是彻底激活琴煞!他绝不会就此罢手!下一次冲击,随时可能到来!而且……”
他兜帽下的阴影猛地转向窗户的方向,那嘶哑的声音陡然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怒和急迫:
“该死!他们来了!!”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轰隆!!!
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,猛地从同福客栈的前院大门处炸开!
那声音震耳欲聋,仿佛天崩地裂!
整个客栈小楼都剧烈地摇晃起来!
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,灰尘弥漫!
紧接着,是木屑横飞、砖石崩裂的刺耳噪音,以及一片混乱的、充满了暴戾杀意的呼喝声!
“杀进去!”
“交出灾星和魔琴!”
“片甲不留!”
“嵩山派!衡山派!还有……其他高手的气息!”
柳随风脸色剧变,瞬间分辨出那嘈杂呼喝声中蕴含的数股强大而狂暴的内力波动!
显然,五里坡的陷阱不仅毁了证据,更彻底激化了矛盾!
费彬、赵敬等人要么是认定了同福客栈的“罪证”,要么是被人煽动利用,此刻带着滔天怒火,直接杀上门来了!
而且听动静,人数比之前多得多,攻势也凶猛了数倍!
前院大门显然已经被暴力轰开!
沉重的脚步声、刀剑碰撞声、呼喝打斗声如同潮水般,迅速向着后院、向着他们所在的二楼方向涌来!
“保护掌柜和小贝!”
郭芙蓉厉喝一声,抄起地上的擀面杖就要往外冲。
李大嘴也红了眼,捡起斧头:“跟他们拼了!”
吕秀才脸色煞白,却咬着牙抓起柜台上的砚台:“秀才……秀才也拼了!”
邢育森吓得直接钻到了床底下。
局面瞬间急转直下!外有强敌破门,内有魔琴隐患,莫小贝命悬一线!
“带她走!”
墙头的黑袍人嘶哑地吼道,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从后窗走!立刻!离开七侠镇!去……去关外!去一个叫‘寒鸦堡’的地方!找……找一个姓谢的瞎子!只有他……或许有办法解开这共生血咒!”
“寒鸦堡?谢瞎子?”
佟湘玉紧紧抱着意识有些昏沉的莫小贝,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牢牢记住这个名字。
“走!”柳随风当机立断!
他一手维持着笼罩莫小贝的浩然剑气护罩,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佟湘玉的手臂,沉声道:“柳夫人断后!郭姑娘,李大嘴,护住左右!吕先生,跟上!从后窗走!”
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!”
一声阴恻恻的厉喝,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劲风,猛地从楼梯口方向激射而来!
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,正是那衡山派的赵敬!
他脸色阴沉扭曲,眼中充满了怨毒和贪婪,五指成爪,带着腥风,直抓佟湘玉怀中的莫小贝!
显然,他也听到了黑袍人的话,目标直指“灾星”和魔琴!
“滚开!”
柳如烟娇叱一声,身形如电,瞬间挡在赵敬面前!
她双手齐扬,数道细小的寒芒如同流星般射向赵敬周身大穴!
正是点苍派精妙的暗器手法!
赵敬被迫变招,爪风横扫,将寒芒击飞,两人瞬间斗在一处,劲气四溢!
“快走!”柳随风暴喝,拉着佟湘玉,护着昏沉的莫小贝,猛地撞向房间的后窗!
郭芙蓉和李大嘴一左一右,挥舞着擀面杖和斧头,拼命挡住从楼梯口蜂拥而上的其他嵩山、衡山弟子!
吕秀才抱着头,狼狈地跟在后面。
哗啦——!
木窗被柳随风用肩膀生生撞碎!
木屑纷飞!
冰冷的晨风夹杂着外面街道的混乱声瞬间灌了进来!
“哪里走!”
又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,是那嵩山派的费彬!
他魁梧的身影如同蛮牛般撞开几个挡路的弟子,手持厚背砍山刀,带着狂暴的气势,直扑后窗而来!
刀风呼啸,势大力沉!
墙头的黑袍人见状,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、如同夜枭般的厉啸!
他蜷缩的身体如同弹簧般弹起,宽大的黑色斗篷瞬间展开,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,裹挟着一股阴冷刺骨的劲风,居高临下,朝着扑向窗口的费彬当头罩下!斗篷边缘,隐有数点寒星闪烁!
“藏头露尾的鼠辈!找死!”
费彬怒吼,不得不回刀劈向那片诡异的黑云!
趁此机会,柳随风护着佟湘玉和莫小贝,率先跃出后窗!
郭芙蓉、李大嘴、吕秀才也紧随其后,狼狈地跳了下去,落在客栈后巷冰冷泥泞的地面上。
佟湘玉紧紧抱着怀中意识模糊、体温忽冷忽热的莫小贝,回头望了一眼那破碎的窗口。
里面,柳如烟独斗赵敬,剑光爪影交错;墙头,黑袍人如同跗骨之蛆,缠住了狂暴的费彬;楼下,喊杀声震天……
而同福客栈,她经营多年的家,此刻正陷入一片混乱和战火之中!
“走!”
柳随风的声音不容置疑,拉着她,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外方向疾奔而去。
郭芙蓉、李大嘴、吕秀才咬紧牙关,踉跄跟上。
冰冷的晨风吹在脸上,如同刀割。
前路茫茫,后有追兵。
怀中莫小贝命悬一线,身负不祥魔琴。
佟湘玉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,只有一个念头在绝望中无比清晰:活下去!带小贝活下去!
找到那个“寒鸦堡”!找到那个姓谢的瞎子!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