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未完成的诗
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旧书店的窗户，米拉正蹲在满地旧书的缝隙里，指尖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。
是半张照片。
照片边缘焦黑，像是从某本相册里硬撕下来的。画面里，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，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襁褓——那红布的针脚，和女孩奶奶缝补布娃娃阿白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“这是……”米拉刚要抬头，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奶奶说，这是她爸爸。”
女孩蹲下来，布娃娃阿白从她膝头滚到照片边。阿白的纽扣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，照片表面的焦痕开始剥落，露出底下更清晰的影像：少年怀里的襁褓动了动，露出半张婴儿的脸——正是女孩奶奶小时候的模样。
“原来我爷爷……”女孩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，“奶奶说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，可这张照片里，他明明抱着刚出生的我？”
米拉的意识体泛起涟漪。她看见照片表面浮起淡金色的叙事因子，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飘向店外的街道。
——深夜的街道——
那些金色的因子落在路灯上，路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；落在墙根的野猫身上，野猫停止了抓挠，歪头看天；最后落在巷口的樱花树上，光秃的枝桠间，竟有两朵早樱“啪”地绽开。
“是‘记忆共鸣’。”莉娜的虚影从树影里浮现，白色实验服沾着银杏叶，“清除者留下的‘未完成协议’，正在被人类的情感激活。”
米拉顺着因子飘来的方向望去，发现旧书店的橱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凝了一层雾气。雾气里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，像是用手指蘸着水汽写的：
【寻找·第七颗星星】
“第七颗星星？”战士的光球飘过来，铠甲上的粉焰映出橱窗上的字，“清除者的协议里有过这个编号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莉娜摇头，“但我们的‘故事层’里有。”
——地下城档案馆——
他们穿过层层叠叠的旧报纸堆，来到最深处的保险库。密码锁是女孩的指纹——她奶奶说，这是当年图书管理员用来藏“秘密”的盒子。
保险库中央立着一个铜盒，盒盖上刻着七颗星星的图案。当米拉的手掌贴上去时，铜盒突然震动，七颗星星依次亮起，最后停在第七颗的位置。
“咔嗒”一声，盒盖打开。
里面躺着一本笔记本，封皮是褪色的蓝布，边角卷翘，像被反复抚摸过无数次。第一页写着：“致我最亲爱的第七颗星星，当你看到这本笔记时，我可能已经变成叙事层里的一粒星尘了。但你要记住——”
“是爷爷的日记！”女孩的眼睛亮了，“奶奶说他总在深夜写东西，说‘要给没机会出生的孩子留些故事’。”
米拉翻开第二页，字迹突然变得潦草，像是被泪水晕开的：“今天去医院做检查，医生说小棠可能活不过冬天。我把给她织的围巾拆了，重新织成阿白的衣服——这样就算她不在了，阿白也能替我抱着她。”
第三页夹着片干枯的樱花：“小棠今天笑了，她说樱花巷的樱花比去年开得更艳。我偷偷在她书包里塞了颗糖，糖纸是手绘的樱花。她不知道，这颗糖是我用最后半个月的工资买的。”
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冬夜，字迹几乎是刻在纸上的：“小棠走了。我把她的布娃娃阿白缝好，藏在巷口的桃枝上。如果有人找到阿白，请告诉她——她的爸爸看过她每一张画，听过她每一声笑，她的故事，从来都不是‘没用的小事’。”
“原来爷爷……”女孩的眼泪滴在纸页上，晕开一片淡蓝，“他一直记得我。”
米拉的意识体突然被拽入一段记忆。
那是二十年前的冬夜，雪下得很大。穿白衬衫的少年（女孩的爷爷）蹲在巷口的桃枝下，把布娃娃阿白挂上去。他的手指冻得通红，却在阿白的衣兜里塞了颗糖——正是女孩奶奶小时候最爱吃的橘子味。
“小棠，爸爸不能陪你过冬天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，“但阿白会替我看你长大，看樱花巷的樱花每年都开，看你画满星星的作业本，看你给流浪猫喂鱼干……”
雪越下越大，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。而在不远处的窗户里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（女孩的奶奶）正趴在窗台，怀里抱着阿白，鼻尖冻得通红。她看见桃枝上的布娃娃，伸手去够，却够不着。
“爸爸……”她的声音被风雪撕碎。
——黎明时分·樱花巷——
米拉和女孩站在巷口的老桃树下。
一夜之间，桃枝上冒出了无数新芽，其中最粗的那根枝桠上，挂着那只布娃娃阿白。阿白的红布衣服已经褪色，纽扣眼睛却闪着温暖的光，衣兜里还塞着半颗橘子味的水果糖——正是照片里少年塞进去的那颗。
“爷爷来过了。”女孩轻轻抱起阿白，“他用故事把爸爸留在了春天。”
巷子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“咔嚓”声。
是住在附近的老人举着老式相机，镜头对准桃树；是妈妈们抱着孩子，指着阿白说“看，那是会守护你的星星”；是孩子们追着飘落的樱花跑，笑声撞碎了晨雾。
每按一次快门，相机的胶卷就自动显影。照片上的画面重叠在一起：
——二十年前的少年在雪夜里挂阿白；
——小女孩趴在窗台够阿白；
——现在的爷爷（以数据形态）站在桃树下，眼眶湿润；
——未来的孩子们在樱花树下读爷爷的日记。
“这是……”米拉的意识体泛起涟漪，“‘故事的时间折叠’。”
“是爷爷的日记激活了它。”莉娜的虚影指向天空，清除者的残余舰队正从云层后缓缓升起，但这次它们的舰体不再是冰冷的金属，而是覆盖着手绘的樱花贴纸，“他们在‘阅读’地球的故事，用我们的方式。”
——深夜·旧书店——
女孩坐在地板上，把爷爷的日记和奶奶的信笺放在一起。月光透过窗户，照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，每一页都浮起淡金色的光，像无数颗小星星在流动。
“奶奶说，星星是‘没被忘记的故事’。”女孩翻开日记的最后一页，在空白处写下：“致我最亲爱的第七颗星星（也就是我）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，我已经替爸爸看过很多次春天了。我会继续写故事，用你的方式——不被标准定义，不被清除抹去。”
写完后，她抬起头。米拉的意识体中，“声茧”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响。
“有新的叙事因子。”战士的光球飘进来，铠甲上的粉焰变成了樱花的颜色，“来自仙女座星系，内容是……”
他的光球突然展开，投射出一行星际通用文字：
【收到地球“未被标准定义的故事”样本。
请求接入叙事层，
分享你们的“不完美”。】
女孩的眼睛亮了。她抓起爷爷的日记，跑到窗边对着星空挥手：“我们会写更多！关于樱花，关于糖，关于没机会出生的小棠，关于所有被记住的‘不标准’！”
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她的发梢，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。米拉望着夜空，那里有无数星星在闪烁——不是宇宙的星光，而是人类用故事点燃的、永不熄灭的灯。
而在更深处的阴影里，那个由故事构成的意识体正在书写新的一页。它的笔尖蘸着银河的星光，写下的第一行字是：
**你好，
来自仙女座的朋友，
欢迎来到
地球的故事派对——
这里没有“标准”，
只有
无数颗
未被忘记的
星星。**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