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章开始尝试第三人称叙述。)
“我……我能进来吗?”
嗯?
辉子顿觉奇怪。望着渔夫打扮的小武士,辉子冲他挥了挥手:
“进来吧。”
小小的武士像小猫一般静悄悄走进来,然后在辉子对面坐好,不安地盯着她的面庞。
好可爱……我呸,这人明明是累赘。
明明我要独自一人进京的,这下可好,多了个累赘。辉子暗暗思忖。
“说说吧,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
“我……”小武士支吾着道,“我是跟过来的。”
“没想到你小子还学人家忍者。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?”
“知、知道。”
小武士点头如捣蒜。他当然很清楚私自跟踪主公会是什么后果。
“你为什么要跟着我?”辉子严肃地问道。
“我……因为我觉得……”
“不要你觉得,我要我觉得,”辉子直接打断了小武士的讲话,“这次的任务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执行,你来了是横加累赘,还是赶紧下船吧。马上就要开船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来送笔墨……”
“笔墨?”
辉子不禁心头一惊。他怎么知道自己缺笔墨?
“就算你有笔墨,但你有纸吗?”
“我当然带纸啦!既然有笔墨,就一定会有纸哦。”
说着,小毛孩从怀里掏出一卷纸。辉子登时傻了。
这孩子不简单。而且绝对在偷听!
“实话实说,你是不是在偷听我说话?”辉子正色道。
“不敢不敢不敢,”小毛孩磕头如捣蒜,“只是无意中察觉到主公一定需要写信所以才——”
“写信?!”
辉子登时大惊失色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
辉子的脸冷若冰霜。直觉告诉她,这小孩子不简单。
竟然能够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推断出她需要笔墨,这小毛孩除非拥有魔法或者别的什么力量,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。
“我……我是云母小平太昌秀……”
“没问你名字,我问你是什么人。”
“我是您的家臣啊主公!”
小毛孩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主公,他不明白平日里温柔可爱的主公怎么会如此发火。
“鬼才信,”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,“你是不是将军派过来的细作?”
“我不是什么将军细作呜呜呜……我们云母家很早就来侍奉您了,怎么可能是什么细作……”
小毛孩边哭边说。辉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,但她的疑惑和不安仍未解除。
“行吧,是我不对,”辉子长叹一声,“但你究竟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?又为何随身携带我最需要的纸笔?”
“我……那是……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的……”
“声音?又是些什么怪力乱神的玩意?”
“总之就是,”小毛孩辩解道,“那个声音告诉我,主公您将会有大难,让我携带纸笔前去樱野港的大西屋去保护主公,我就一路这么跟过来了。刚才又听到主公您为没有纸笔写信而发愁,这才大着胆子闯了进来。”
辉子沉默。良久,她长出一口气道:
“行吧,先不追究你的罪过了。纸笔何在?”
“在此!”
小毛孩将刚才拿出的纸笔奉上。那笔刚蘸了墨水,因此辉子就着客房的桌子便写了起来:
【山名早百合小姐芳鉴:
本人惊觉此变,甚为惊诧。此敕已送达本人。细想之下,皆为本人未对公方大人详细言明,将“一国之替”误作“一领之替”,致使误会,铸成大错。本人现已上洛请罪,若公方大人得赦,再返鸟取向令尊大人致歉。请小姐切勿尚气用事,当下以和为贵,烦请小姐力劝令尊避免刀兵之见。否则,一旦开战,你我二家则难免有性命之虞。
至嘱!
绚璃辉子 谨记】
写完,辉子简单画了个花押,就把信交给小毛孩——应该说他是云母小平太昌秀,对他说道:
“现在还没开船。你立刻下船,将这封信快马送至鸟取,一刻也不能耽搁!事关者大,如果见到早百合小姐——就是那个胸很大、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,就对她说我正在拼尽全力请求将军收回成命,让山名家一定不要轻举妄动!看你的了!”
“是!”
云母小平太向辉子行了个礼,正要出门,突然外面传来水手的声音:
“开~~船~~咯~~”
原来就在辉子写信的时候,开往京都小町港的客船已经缓缓驶离了港口,向京都进发。
完蛋了。辉子和小平太同时想道。
“好吧,看来这封信只能等明天到京都的时候再来送了,”辉子长叹一声,“时也,命也。”
于是,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船舱里发呆。辉子时不时从怀里掏出药丸往嘴里塞,这一幕刚好被小平太完整地看到。
“主公,您……您吃的是什么?”小平太大胆地问道。
“五味丹,咕——,”辉子一边咽一边说,“怎么,对丹药感兴趣?我印象中可是大多数家臣都对我这个嗤之以鼻啊。”
“在下不敢,”小平太道,“那是因为他们其实根本认识不到丹药的好处而已。”
“嗯?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么怪?像是你吃过一样。”
“在下当然没吃过,但是我觉得,”小平太大着胆子说道,“主公喜欢的东西不应该受到任何人质疑才对。”
“嗯?还有这种说法?”
对于辉子来说,小平太的说法简直不可思议。虽然这个武士的国度处处模仿北土大明,然而其专制集权程度,却还处于几千年前的战国阶段。那些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的统治者——被称为“恶御所”。百年前的幕府将军千早义教就是这么一回事。
而绚璃家的家训是“仁义之主”,怎么可能会去当那人人喊打的恶御所呢?
所以辉子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按在了脑海里:“这不太好吧……毕竟我炼丹还挺呛的,事情结束之后我得赶紧找块地建我的炼丹炉。”
“这非常好。”
小平太缓缓说道。他语气之阴沉让辉子都觉得不寒而栗。这小毛孩真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武士吗?
“主公难道没有想过,您是君主吗?”
“君主?我哪里是,”辉子笑着道,“我头上好几个上司,就一个管领都够我喝好几壶的,还君主,哈哈哈哈。”
“主公的确算是君主。”
小平太用他那纯黑的眼瞳直视着辉子那宝蓝色的双瞳。
“在中世纪的欧洲,哪怕是一个最下等的男爵、骑士这种贵族,都与臣属有着天壤之别。从衣裳、行为到饮食用度,一切的一切都有着严格区分。平民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公然冒犯贵族,否则就是大辟死罪。”
“欧洲?”
辉子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。她只知道世界上有志阳、大明帝国、阿克巴帝国以及往东一些零散的拉惹国、酋长国、苏丹国,还有瑞穗商人经常出海前去的东方诸国——其中之一就是大西屋最经常去的加隆王国,除此之外一无所知。
“咳咳,主公,你们这里是什么洲?”
“洲?我们这里是志阳,一般被称作南土,北面就是大明啊?”辉子更加疑惑,“怎么,你反倒成了新来的了?”
辉子对云母家有一些印象。云母昌秀的祖先是南北朝时代侍奉南朝的武士结城亲光,名列“三木一草”之一。在进行那场无谓的刺杀行动前夜,结城亲光将他的一名幼子托付给当时已有“仁义之主”威名的北朝重臣绚璃贞义。第二天的事情就都知道了,结城亲光未能取下北朝将军千早尊氏的首级,与大友贞载互刺身亡,其状令人扼腕。
但是结城的血脉并没有灭亡。除去一直在白河坚持战斗的白河结城氏外,结城亲光的这名幼子随后也被绚璃贞义保护起来。为避人耳目,绚璃贞义将孩子的姓氏改为“云母”,取那一天乌云大作之意,名字也改为“延秀”,是为云母扫部头延秀。此后其血脉一直流传,成为绚璃家的谱代家臣。
云母昌秀的父亲叫云母扫部头康秀,不过他去世很早,因此云母昌秀才十二岁就元服,当了绚璃家的足轻组头。虽为足轻组头,但他尚未拥有一次作战的经历,其实际地位与普通足轻无异。
就是这样。所以作为世代生长在石见土地的武士,竟然连这点地理常识都不知道,还说什么欧洲,难怪辉子大为惊诧了。
“啊不是不是不是,”小平太也察觉到自己失言,急忙搪塞过去,“就是以前看了一些别的东西而已。”
“这样啊。继续说下去。”
“除了这种严格的等级划分外,还有一句话叫‘我附庸的附庸、不是我的附庸’。意思就是说,主公是公方大人的家臣,我是主公的家臣,但我不是公方大人的家臣。”
“哦,这很正常啊,”辉子依旧不以为然,“那又怎么样?”
“假使主公有一天成为了将——呜呜呜呜呜!”
辉子条件反射般捂住小平太的嘴巴:“说什么呢!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!”
“咳咳咳咳咳……那我换一种说法,”小平太道,“主公想没想过,如何管理手下的那些城主以及城主的陪臣?”
“城主?本家目前分封出去的城主不就是三村大人吗?让他自治就好啦。”
“非也。”
小平太的脸色越来越严峻,让辉子都觉得不寒而栗。
“主公想过没有,三村大人基本上独占一个野崎国,而一个野崎国的石高是多少?”
“呃……好像是二十九万石左右。”
“主公的总石高是七十万。这就占了三分之一还强!”
小平太的话犹如闪电一般,直直地洞穿辉子的大脑。
她太年轻了。分封这么大一个城主出去,那就是定时炸弹。
现在也就是五伪娘等骨干听她的控制,一旦这群骨干倒向三村一方——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几率——她这个石见探题也立刻玩完。什么辉夜姬、什么西国公主,在权力的争夺面前都是屁。
因为这个时代,拳头就是一切。将军拳头大,所以他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扭转分裂的颓势。武田信全拳头大,所以他可以明抢土地。她绚璃辉子拳头大,所以她可以名正言顺当这个探题。
“呐呐呐,总之,主公要做好准备呐。毕竟,为了那个吏治清明、如彩虹般美好的未来呢,不是吗?呐。”
“……建议你不要一句话说那么多‘呐’。”
辉子满脸黑线。这小毛孩真令人捉摸不透。一句话里加那么多“呐”,他是小女孩吗?
虽然从外貌来看确实有点像小女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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