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皎若云间月

公孙齐率先反应过来：“来人，将她拿下！”

蒙素也道：“传太医令！”

殿前武士扣住牧风烟的手臂，押着她跪在殿上。

“你是何人，为何如此？！”

“我是何人？你们不是说我是公主的侍女么？又何必再问？”

“你为何要毒害燕然侯？”

牧风烟恶狠狠的瞪着朝辞：“燕然侯入百越迎亲，傲慢无礼，任由此人轻薄于我，所以我才施计骗他，让他以为我是公主，带我入京。此刻事情败露，他也别想好过！”

都凰娜走到她身前，“啪啪”打了她两个耳光，低声道：“野丫头，你也有今天。”

牧风烟却看也不看她，只望着江余生。

她方才偷偷将玉佩塞入他的手中，又毒瞎了赵玄弋的眼睛，崔太后若是顾念与百越王的关系，至少不会今日便杀了她。

太医令薛言很快便至，替赵玄弋检查之后包扎起来，随后回禀：“燕然侯的双眼已然血肉模糊，微臣无能，无法医治。”

“当真再无复明可能？”

“百越奇毒，微臣无力回天，太后恕罪。”

百越毒物种类繁多，稀奇古怪，在九州是出了名的，许多毒药虽症状相似，解毒之法却大相径庭，胡乱用药，只会雪上加霜。

是以除了百越专门研习毒药之人，其他医工，哪怕是太医令，也不敢轻易去解百越之毒。

“罢了。此女心肠狠毒，手段残忍，来人，将她关入诏狱，待秋后处斩。”

听见这句话，牧风烟放下心来，她知道，那枚玉佩，崔太后已经看见了。

殿前武士押着她走了出去，天元殿外艳阳正盛，万丈金光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，晕染出绮丽的光晕，辉煌灿烂，耀目非凡，犹如天上宫阙降临人间。

牧风烟抬头直视烈日，轻声道：“天雨倾，地痕裂，九州不宁之日近了。”

一个卫士推了她一下，骂道：“疯女人！快走！眼瞎了吗？这么大的太阳，哪儿来的天雨？！”

燕然侯平定北胡，在武人心中威望极高，牧风烟毒瞎了他的眼睛，是以卫士对她极为厌憎。

牧风烟缓缓回头，看了他一眼。

那一双黑瞳，幽暗森寒，仿佛深渊一般。

卫士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凉意，随即又因这种莫名其妙的惧意腾起怒火，在牧风烟背上用力一推：“看什么看！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！”

推得牧风烟一个趔趄，撞在一个人身上。

一缕干净清新的气息钻入她的鼻中，就好像是雨后山中，轻轻拂过脸颊的草叶清香，苍翠而莹润。

牧风烟后退一步，肃拜为礼，轻声道：“抱歉。”这才抬眼望去。

来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，蔽膝上以银丝绣着鱼龙纹，青玉带钩上坠着一枚水璇鱼龙珮，只看服饰便知是皇室贵胄，只是他并未饰绶，想来便是那个没有封爵，却依旧名扬天下的二皇子赵浔。

他与王蔚有几分相似，却多了一些诗书之气，相貌朗朗，皎皎如月。

“浔公子，对不住对不住，这个死囚不长眼，冲撞了您，末将这就教训她！”

卫士扬起手，就要去打牧风烟，却被他拦住了。

“无妨。她虽是囚犯，毕竟是个女子。她的罪责，自有律法惩戒，你怎能动用私刑？”

声音清越如冷泉石鸣，泠泠弦响，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，他却带着谦和的笑容，就如同冬尽春起时，那一抹吹绿枝头的清风，温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。

在他的身上，透着一种天生的威仪，即使再如何谦恭，也无人敢轻视于他。

牧风烟从未见过哪个人，像他这样，将皇族的华贵之气与文人的清逸雅澹如此完美的融为一体。

“是。末将遵命。”

赵浔向牧风烟点了点头，径自离开了。

“算你好命！遇到的是浔公子，要是遇到……”

“老杨，别说了，带她走吧。”另一个年轻卫士见他口无遮拦，急忙出声阻止。

刚刚走出皇城的长垣门，瓢泼大雨转瞬即至，劈头盖脸的灌了下来。

烈日依旧高挂天空。

老杨低头看着自己在大雨中的影子，扭头看向牧风烟，眼中又是恐惧，又是惊疑，停了好半晌，才开了口，语气也缓和不少：“你怎么知道有天雨？”

“因为我才是真正拥有凤临天命之人，伤我者，必遭天谴。”

牧风烟身上有一种镇定沉稳的气势，常常会让人忘了她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，她说的话，老杨已经信了几分，态度越发恭敬：“你刚刚说九州不宁，怎么个不宁法？大汉会出事吗？”

“覆巢之下，焉有完卵。九州不宁，汉国又怎能置身事外？”

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，不过几句话的工夫，雨停了。

天际飘来层云，挡住了烈日，一束束光芒透过云中缝隙，犹如利刃戟张，刺向大地。

“天光似剑，大乱将至。”牧风烟缓缓说着，迈步前行。

老杨跟在她身后，唉声叹气，却再也没有说话。

昭狱是皇家私狱，关在这里的人廷尉是无权过问的，只有皇帝可以定罪。

虽有皇家名号，但这里就像其他牢狱一样，阴暗、潮湿，满是霉味，到处爬着老鼠，以及各种各样的虫子。

这里关押的人并不多，牧风烟被单独关在最里面的死囚间，三面都是石墙，只一扇木门进出，空间低矮狭小。

老杨两人跟着狱卒一直把牧风烟送到死囚间的门口。

“有劳二位。待我离开这里，再谢二位相送之情。”

说完，牧风烟弯腰走进囚室，盘膝坐在角落。

狱卒愣了一下：“莫不是在说梦话吧？进了昭狱的人，离开便是去刑场了！”

老杨拉着狱卒一同离开，似乎在跟他说话。

牧风烟知道他要说什么，那正是她的目的。

虽然只是预言了一场暴雨，但对于他们来说，这便是神迹。

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巫氏将观星术视为禁脔，不许旁人学习那些天地玄妙之术，是以在常人眼中，预言风雨，如同神迹。

让狱卒知道她可以预言风雨，那么她在这里，便不会过得太艰难。

果然如她所料，狱卒在她面前颇为小心，也不似对其他犯人那样苛刻，看着她的目光就像老杨那样，惊疑中带着惧意。

三日后，狱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
囚室低矮，他半蹲在牧风烟面前，笑嘻嘻的看着她。

“百越的炎夏，看起来有些冷呢。”朝辞笑得很温柔。

“终有一天，百越的炎夏会为你带来死亡。”

她不是赵玄弋，他再是如何温情脉脉，也骗不了她。

“让我猜猜，你是为什么恨我。是因为我害你身陷囹圄，还是因为……我出卖了他？”

“恨？我的恨……你不配。”牧风烟的语气，淡漠从容，没有一丝情绪。

朝辞收起笑容，神色变幻不定。

她此刻被关在满是老鼠的死囚间，再过一月便要问斩，却仍旧如此强硬，丝毫不肯示弱。

而他自己，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感觉，那就是她说的话，绝不是虚言恫吓，而是她有信心，一定能够做到。

这是为何？她明明已经山穷水尽。

他原以为，她一定会哀求自己，以图脱身。

“他被浔公子带去皇陵，一同为先帝守陵。三皇子赵灏即将登基，太后暂时不会动他，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
不知出于何种心理，原本不想告诉她的事，却说出了口。

“说完了？请便。”牧风烟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。

“我带你离开，可好？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。

牧风烟冷笑：“我要离开，自有办法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，何须假他人之手？”

她若跟他离开，便是逃狱，从此就只能隐姓埋名，依附于他。

她倒是不介意为他安上一个私放死囚的罪名，但这要搭上自己，却是大大的不划算。

朝辞还要说些什么，却听狱卒的声音传来：“卫尉丞，时候不早了。”

牧风烟脸上出现了讥讽的笑容，三日前，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右都候，现在却已是佩绶在身的卫尉丞了，真可谓青云直上。

朝辞看着她，忍不住说道：“我想你很清楚，即使没有我，他也不可能登基为帝。既然如此，我为何不能借此机会，去达成自己的目的？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东西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？”

牧风烟没有回答，只是说：“我曾告诉燕然侯，你不可信。他却说，你是他唯一的朋友。”

朝辞愣了一瞬，起身时头冠撞到了囚室的天顶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牧风烟觉得他收起笑容之时，脸上的轮廓竟与赵玄弋有几分相似。

人都说亲近之人，相处久了，会逐渐变得相似，果真如此。

只是他与赵玄弋之间，再也没有亲近相处的可能。

不速之客不止朝辞一人，没过几日，都凰娜也来了。

她穿着缀满珠玉的凤纹华服，蔽膝上绣着凤鸣朝阳，腰上赫然佩着四采赤绶，夔凤玉璜下坠了一串百鸟朝凰佩，走起路来叮当作响，头上戴着金彩九凤点翠步摇，灿灿生辉。

这分明是皇后的服饰。

凤堰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笔尖小说网http://www.bjxsw.cc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