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人并非臣仆心腹,只是臣仆许以利益这才为我所用,不可不防。”
崔太后抬眼看他:“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哪里就有什么城府?若论城府心机,这天下间,有谁比得过你?你百般阻挠,莫不是不愿吾见到他?”
江余生叹了口气,心知因圣武帝之死,早已在两人之间产生了龃龉。
蒙岚去找了赵璎,两人心急火燎的乘着鸾辇赶往凤仪宫,正好看见朝辞走进宫门,随后牧风烟缓步走出,这才放下心来。
蒙岚拉住牧风烟的手,邀她去宫中沧池泛舟,两人走了几步,却发现少了一个人,回头一看,见赵璎像钉在地上似的,呆呆的看着凤仪宫的大门。
蒙岚走了过去,凑到她耳边:“珞心妹妹,人都进去了,还看什么啊!过段时间娶回你的公主府去,从早看到晚都没人管你!”
赵璎羞红了脸,娇嗔的瞪了她一眼,却没有说话,却仍旧站在那里,偷眼望着门口。
蒙岚大马金刀往门槛上一坐:“行了,我们在这候他出来,问问那位卫尉卿,是祖上积了什么德了,让我们的广陵公主这般神魂颠倒!”
赵璎跺了跺脚,走过去拉她:“鹤峤姐姐,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!走啦走啦,我跟你们去沧池。”
蒙岚作势赖着不走,与她在宫门前嬉闹。
牧风烟无奈的叹了口气,普天之下,也只有这两人,敢在崔太后的宫门前吵闹。
朝辞很快就出来了。
看见她们堵在门口,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,低头恭恭敬敬的行礼:“见过广陵公主、武安公主、凤华公主。”
赵璎见了他,眼中满是倾慕之色,脸却又红了起来,立刻放开蒙岚,低着头站在一旁。
蒙岚站起身来,拍拍衣服上的尘土,正要开口,被牧风烟拖着走远了。
“多日不见,卫尉卿前去净山,一路辛苦。”
不过是一句客套的寒暄,赵璎却说得极为真诚。
“职责所在,有劳公主记挂,臣不胜感激。外臣入宫,不便久留,臣告退。”
“卫尉卿请。”
赵璎站在原地,痴痴的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蒙岚又凑了过来:“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,你看看他那个腰,还没有……”她看了看赵璎的腰,又看了看牧风烟,伸出的手指只得指回自己腰上,“还没我的腰壮实!”
牧风烟:“你是在说自己比男人还壮吗?”
蒙岚自幼好武,体型健硕,瘦弱些的男子还真的比不上她。
听了牧风烟的话,她反而开心大笑,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:“那当然了!我每日在家中举石锁也不是白练的!”
牧风烟越发同情那位白发苍苍的徐武公。
过了几日,崔太后的诏令到了朱雀宫,上林苑太厩尉朱阿三御下不严,致使仆役因怨生事,已被斩首,巫氏奴仆,一概发配边疆,永世不得回京。
一同送来的还有银钱财物,以示安抚之意。
单看那个替罪羊的名字,就知这不过是敷衍而已,牧风烟仍旧入宫谢恩,态度极为诚恳。
上林苑之事后,蒙岚送了她一匹性格温顺的骊驹,与她在朱雀宫的马场骑马,偶尔出去游玩,也都是坐着马车,不敢大意。
查抄巫氏财物陆续运至都城,朝辞立下大功,加封骁骑将军,监管南城民居兴建之事,俨然成为朝中新贵,炙手可热。
没过多久,又有风声传出,广陵公主倾慕卫尉卿,太后有意招他为婿,一时间,各种各样的目光都落在朝辞身上,羡慕有之,嫉妒有之。
崔太后自得了溯梦凝香炉后,日日在寝宫燃起蜃珠,却只见一团恍惚朦胧的影子,看不真切,过了些时日也就失去了耐心,只当是安神香每天用着。
这一日,蜃珠在香炉中点燃,一股奇特的异香随着袅袅青烟散出。
丝丝缕缕的雾气在寝殿中弥漫开来,一个飘飘忽忽的影子在眼前浮现。
“阿凝……”他向她伸出手,声音温柔得如同初见那一日。
她缓缓靠入他的怀中,肌肤的触感、温度,甚至脉搏的跳动,都是那么的真实。
她抬头,与他唇齿相接,闻到了一抹桂叶的芬芳。
祈盼多年的柔情瞬间化为狂卷的火焰,烧灼着彼此,燃成灰烬,永不分离。
崔凝仿佛做了一个梦,一个极其真实、无比欢愉的梦。
在梦中,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与她琴瑟和鸣,如胶似漆,眼中总有诉不尽的柔情蜜意。
那么幸福快乐。
就像她待嫁之时所憧憬的那样。
但梦终究会醒来。
她睁开眼,空气中犹有暧昧的余香。
肩头微冷,却是身无片缕,盖着锦被。
尚未退却的情潮清楚的告诉她发生了什么。
躺在身旁的,是同样衣衫尽褪的江余生。
她怒极气极,打了他两个耳光,伸手扣住他的咽喉:“你怎么敢?!”
他从前是崔府家奴,并非真正的内侍。
她此刻万分后悔,当初不该将他带入宫中。
江余生睁开眼,看着她:“臣仆犯下弥天大错,太后要杀要剐,臣仆绝无怨言,也绝不后悔。”
他的目光不再平和,便如梦中人那般柔情蜜意。
崔凝怔了半晌,狠狠吐出一个字:“滚。”
翌日,卫士令陈枫上奏,告发卫尉卿朝辞查抄巫氏家产,借机贪墨金铢上万之巨,崔太后令廷尉严查,王茂带人在朝辞居所地下挖出一万一千两熔铸成锭的黄金,并其他珠宝财物,崔太后震怒,将朝辞撤职查办,关入昭狱之中。
得知这件事时,牧风烟正在华盖树下坐着看书。
她很快就从这个消息中发现了问题。
卫士令不过是个散职无印的小官,连早朝奏事的资格都没有,却是如何上奏?
况且昭狱是皇家私狱,朝辞位列九卿,就算要关也应该关入廷尉掌管的刑狱才对。
细细一想,便知道,朝辞并非贪墨犯事,恐怕是得罪崔太后了。
难道……她发现了香炉中的蹊跷?
那个香炉,是她交予朝辞,让他献给崔太后的。
净山巫氏的确有一个溯梦凝香炉,朝辞回程时曾将那些奇物异事飞书告诉她,她便让赵玄弋找人做了个类似的,只是在泥胎之中掺入了一种叫千夜寒的药物。
这种药物没有毒性,服食也不会伤害身体,但加热之后散发出的雾气会令人产生幻觉。
时间长了,便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。
到那时,她再寻得机会,询问圣武帝的死因,也许会有意外收获。
但朝辞刚刚回京不久,香炉呈给崔太后短短十几日,就算她日夜不停的点着,也不会这么快发挥作用,那雾气无味,有燃蜃的烟雾遮挡,又怎么会被人发现异常?
崔太后若真是发现香炉的问题,必会逼问其来历,她不确定,朝辞会不会出卖自己。
必须尽快救他出来,或者……让他闭上嘴。
正想着,赵璎的贴身宫女绫罗来了。
赵璎请她入宫,鸾辇已在朱雀宫外候着了。
看来,她也知道了这件事。
牧风烟立刻坐上马车,前往皇宫。
因着是广陵公主的鸾辇,一路畅通无阻,直接驶入青鸾宫。
远远便见赵璎站在宫门前,不住的张望,看见车驾,便飞奔过来,神色焦急,眼中含泪:“凤华姐姐,你快想办法救救他!”
“广陵公主,能够救他的,只有你。”
“母后不肯见我,如何救他?”
“我有个法子,只是看你敢不敢,愿不愿罢了。”
“只要能救他,我什么都愿意!”
“那好。”牧风烟凑到她耳旁,与她说了几句话。
“我立刻就去!”赵璎跳上马车。
昭狱坍塌之后已经重建,牢房还都是崭新的。
只是再新的牢房,住进去也不会太舒服。
更何况进门那片雪白的墙壁上,挂满了明晃晃的刑具。
赵璎走进昭狱的时候,看见那片墙壁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但她却仍旧迈步走了进去。
昭狱里空荡荡的,没几个囚犯,从前关着的那些都死了,新的还没来。
所以很安静。
安静到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赵璎心头一阵发慌,快步跑了过去。
刑室的十字囚桩上,绑着一个血人,头低低的垂着,一动不动。
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,收回时便勾下丝丝缕缕的血肉。
“您就说了吧,何必受这罪呢?”执鞭的内侍赵璎认得,是凤仪宫的秦奉贤。
“香炉取自巫氏,再问一千遍也是这个答案。”奄奄一息的声音,她仍能听出那是谁。
鞭子再次扬起,她扑了过去,只听见裂帛之声,背后如刀剐一般,痛得几乎要晕了过去。
“哎哟!公主诶!您这可是要了小人的命了!”
秦奉贤认出她,慌忙扔下鞭子,跪在地上,向身后做了个手势。
一旁的狱卒悄悄退下,跑去报信。
朝辞抬起头,满脸血污,只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。
她捧着他的脸,泪水簌簌落下:“我来迟了。”
“公主……您怎能踏足这里?快离开!”他知道,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但看见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悲伤,他竟不忍利用她。
——
碎碎念:黄道吉日,暗戳戳的加个更
凤堰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笔尖小说网http://www.bjxsw.cc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