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想要请医治病?”
“当然。吾不愿做一个疯子。只是太医令众人皆一口咬定,吾无恙。”
“我知道,陛下在那个时候,还是有一丝意识的,对不对?”
其实她也不能确定。
但同样的,赵灏自己也不能确定。
通常来说,自己不能确定的事,就会认为别人说的是正确的。
赵灏沉思半晌,果然点了点头。
“那的确不是病,而是邪物扰乱了陛下的心神。”牧风烟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,放在他的手心,“这块玉佩,是我护身灵玉,下次若是再有邪物相扰,陛下可握在掌中,有澄心凝神之效。”
那是一枚刻着竹叶的玉佩,颇为别致,不过是她进宫时佩戴的玉饰,因为昨夜换了广陵公主的衣衫佩饰,这才放在怀中。
但她知道,癔症之类的顽疾虽药石无医,却有可能因为某句话、某件东西,产生战胜疾病的信念,甚至不药而愈。
所以她便试一试,即使无用,也不会变得更糟。
“真的吗?吾果真无病?”赵灏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帕,铺在手上,这才接过玉佩,又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。
牧风烟坚定的点了点头:“我愿以性命担保,陛下没有病。”
赵灏开心的站了起来,脑袋重重的撞上车顶,又捂着头蹲了下去,随即伸手去捶车顶泄愤。
牧风烟怜悯的看着他。
不知是因为疾病的折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赵灏的性格幼稚偏激,喜怒无常,完全不像个十九岁的青年,倒像个任性的小孩子,比起赵玄弋的雄姿英发,赵浔的龙章凤姿,更是不可同日而语。
云汉双曜的光芒,照得他越发黯淡,流传于世的,只有残忍暴戾的恶名。
赵灏丝毫没有察觉到牧风烟异样的目光,极为开心的将玉佩放在怀中。
过了一会儿,凤辇停了下来,牧风烟随着赵灏下了马车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宽阔的宫门,门上的匾额錾刻着“紫微垣”三个鎏金大字。
紫微垣,乃是三垣之一,昭示帝宫之星,共一百六十三颗。
眼前宫阙,也没有辜负了“紫微垣”这三个字。
高高的宫墙竟是星云石所建,一眼望去只见繁星浩瀚,云海缥缈,浑然不似人间。
星云石产自百越极南之地的星云岛,石中嵌有晶玉,望之如星光伴云,故而得名。
因着触手温润如玉,冬暖夏凉,又有安神定魄之效,常常用来制作寝具,只是石质沉重,运输不易,送至百越王城已是价值不菲,小小一只星云枕的价格,已是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家用。
牧风烟在百越王宫见过以星云石铺成的地面,已觉得无比奢侈,在这里竟用来建造宫墙。
须知星云石运至洛京,比之百越王城的价格,贵了两倍都不止。
云汉皇宫的繁华奢靡,当真令人瞠目结舌。
隔着高高的宫墙,仍能看见鳞次栉比、美轮美奂的宫殿,飞檐斗拱探出墙外,阳光照在琉璃瓦上,闪耀出绚丽的光芒,璀璨夺目之极,映衬着宫墙上的星河云海,就如同天上宫阙降临一般。
赵灏走了进去,过了一会儿见无人跟上,回头看见牧风烟还站在原地,就冲她招招手:“快来,有东西给你!”
赵灏带着她走进一间屋子,挥退内侍,牧风烟一眼就看见鎏金青玉案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首饰,金丝掐花凤羽钗、镶玉点翠金步摇、云纹嵌宝金华胜、百鸟朝凤玉璜、凤鸣朝阳玲珑佩、夔凤纹鎏金银熏球……
全都是女子的饰物,极为精致,用料也是上乘,一望便知价值不菲。
牧风烟顺手拿起那个银熏球在手中把玩,发现其中机关设计极为精巧,不管如何转动,中间那个盛香的小盂总能保持正面朝上,绝不会将里面的香料洒落。
赵灏指着案几上的东西说:“你喜欢哪个都可以送给你,全要也行。”
牧风烟将银熏球放了回去,摇头道:“我什么都不要。”
赵灏拿起银熏球,系在她的腰带上,道:“不要怎么行?宫中规矩,初次召幸女子必须赐物,你是未来皇后,吾怎能让你空手而归?”
“召幸?!”牧风烟心头一凉,立刻转身去开房门,门却从外面锁上了。
“你救吾在先,又将护身灵玉送给吾,难道不是在讨好吾,想要得到吾的宠幸么?”
牧风烟试图说服他:“我绝无此意。我乃未来皇后,未嫁失贞,将来如何母仪天下?!”
“何女御曾告诉过吾,女孩子面皮薄,拒绝往往便是同意。”赵灏伸手,从背后将她抱在怀中,便去扯她的衣衫。
牧风烟的声音仍旧冷静:“陛下若真心喜爱我,便请等到大婚之后,否则我决不相从。”
赵灏却置若罔闻。
牧风烟假作挣扎,手肘重重的撞在他胸腹之间,赵灏顿时觉得剧烈的痛楚伴随着恶心涌到喉间,弯腰开始呕吐。
牧风烟脱出他的纠缠,扯下银熏球扔在地上,一边大喊:“不好了!圣上吐了!”
门立刻开了,锦鸿跑了进来,见到赵灏呕吐不止,急忙喊道:“来人啊!”
牧风烟趁机跑了出去。
她听过一些关于赵灏的传闻,他生性风流,宫中稍有姿色的宫女只要看上了便临幸,待新鲜劲一过就抛到九霄云外,却没有想到,自己也会变成他猎艳的目标。
她知道这件事必然得到了崔太后的默许,出了帝宫便往赵璎的青鸾宫跑去。
只是汉宫太大,许多宫殿、道路几乎一模一样,她跑着跑着就迷了路。
担心赵灏遣人来抓自己,她只好捡着僻静的道路行去。
越走越是偏僻,连路过的内侍宫女都没有,周围的宫殿看着也有些残破荒凉。
墙内传来极其难听的叫声,牧风烟本待不理,那声音却不停的响着,嘶哑而凄厉,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。
她忍不住循着声音走去,破败的宫墙垮塌了一半,她踩着乱石翻了进去。
荒凉的庭院里坐着一名头发花白凌乱的女子,眼中满是惊骇之色,一边叫着,一边颤抖着向后挪。
看她的样子,应当是想要离开,却站不起来。
牧风烟跑到她的身旁,问:“发生何事?”
女子伸出手,指着角落的一口井。
牧风烟走过去一看,井中浮着一具尸体,已经泡得肿胀发白,面容扭曲,甚是骇人。
牧风烟回头看见那女子还坐在地上,就走了过去,扶她起来。
“这是何处?”
“长门阁。”
长门阁,是宫中幽禁失宠嫔妃之所。
牧风烟这才知道,自己跑到冷宫来了。
“你是谁?”
“牧语铃。”
这个名字,牧风烟幼时曾有耳闻。
她是百越皇族宗室之女,自幼歌声悦耳动听,如百灵鸟一般,在百越极为有名。
十五年前笄礼后就被送入汉宫,得圣武帝宠爱,封为灵妃。
但她此时的声音,呕哑难听,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风采?
她的年龄应该只有三十岁,却是鬓生白发,苍老憔悴得像四五十岁的人,连崔太后看起来都要比她年轻许多。
幸好云汉国早已废除了殉葬之制,否则她早已被埋入皇陵。
“我是牧凤华。”看她的样子,与凤华公主并不熟识。
牧语铃一听,立刻跪了下去:“拜见凤华公主。”
牧风烟扶起她:“你我同出百越,不必拘礼。你可还走得动?”
牧语铃点点头。
“我在这里守着,你去寻内侍,告诉他们此处出了人命,速速报与太后知晓。”
这里既是冷宫,应当有看守的内侍。
牧语铃转身跑了出去,牧风烟又凑过去仔细察看那具尸体,但它泡在井水之中,头发散乱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
她在周围转了转,寻找蛛丝马迹。
牧语铃很快就回来了,身后跟着一名内侍,懒洋洋的走了过来。
看见牧风烟,立刻敛容行礼:“下仆见过贵人。”
他虽不认识牧风烟,却认得她身上穿的织锦云纱,那是徐州进贡的锦缎,宫中除了太后,便只有广陵公主才有。
眼前女子虽然衣衫沾满尘土,却是神态自若,气质超然,隐然有一种居上位者的气势,令人不敢轻视。
“此处只你一人值守?”
“还有几人,下仆先过来察看情况。”
“井中有一具尸首,去叫几个人把它捞起来,再派一人去凤仪宫报信。”
“下仆领命。”内侍恭恭敬敬的行礼离开,走至半路才想起忘了问那位贵人的名号。
她虽然态度温和,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敢拂逆。
牧风烟走到牧语铃身旁,问:“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?”
牧语铃摇摇头:“我来井中打水,便撞见了,前几日还没有的。”
“那这几日,可曾听见动静?”
牧语铃想了想,摇头:“没有。”
冷宫清静,不管是人还是尸体,落入井中都会发出声音,难道就没有人听见?
牧风烟想了想,又问:“冷宫中可还有其他人?”
“还有从前先帝的世妇、女御,一共七人。”
“在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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