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朝辞的目光扫了过来,深深的看了她一眼。
他喝下第一杯酒就醉眼朦胧,一直到周围的人都喝得倒下了,他却还是刚开始的那个样子。
牧风烟上前扶过蒙岚,看着他,无声无息的说了四个字:“好自为之。”
朝辞笑了一下,不知为何,牧风烟总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悲苦。
但她无意深究,扶着摇摇晃晃的蒙岚离开了。
喜娘走了过来:“长陵侯,该去饮合卺酒了。”
朝辞笑了一下:“有劳。”
喜娘见他谦和有礼,心中多了几分好感,她是宫中的老人,从前只觉得朝辞的出身配不上公主,现在见他笑如新月俊朗不凡,却把之前那些门第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引着朝辞进了新房,坐在赵璎身旁,侍女呈上合卺酒,绫罗这才放下替赵璎掩面的纨扇,两人拿起酒杯,交臂而饮。
赵璎笑盈盈的望着他,明澈如清泉般的眼眸中映出他的身影,滟滟红衣鲜艳夺目,连她身上的珠光华彩,也分不去半点颜色。
喜娘将两人头发分出一绺,结在一处,用剪子剪下,系上红绳,包入红绢之中,随后带着侍女行礼退下。
房门关上,朝辞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,他默然的看着地上,犹如泥塑木雕。
赵璎坐在他的身旁,低垂着头,心跳如擂鼓一般。
等了半晌,却没了动静,她低低的开了口:“夫君。”
只一个称呼,喊出口时却是情意绵绵,无限欢欣。
朝辞听了,心头五味杂陈,却又泛起一股暖意,他长长的叹了口气,道:“公主若是后悔,还来得及。”
赵璎摇摇头:“嫁给夫君,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,为何要后悔?”
“即使有名无实?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儿女?”
“夫君虽有隐疾,但在我心中,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,能与夫君朝夕相伴,于愿足矣。”
她的言语中满是崇拜和依恋。
朝辞沉默不语,他这一生,从未有人如此待他,想到她曾为了自己,闯入昭狱受了一鞭,便觉得五味杂陈。
朝辞转身看着她,伸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颊,却停在半空,随后替她取下头上的凤冠:“公主累了一整天,早些休息吧。”
赵璎垂下头,脸上飞起一抹红晕,低声道:“夫君,无人之时,唤我小字可好?”
朝辞沉默半晌,开口唤道:“珞心。”
赵璎轻轻的应了一声,随后喊出那个在她心中萦绕过千百次的名字:“九陌。”
夜色愈深,笙歌渐渐停歇,只余龙凤烛长明不熄。
都城还沉浸在公主大婚带来的热闹之中未曾平息,转眼间又传出一件不得了的事。
据说即将入宫为后的凤华公主,竟与浔公子情投意合,暗通款曲,已非完璧之身。
自然,坊间所言,要比这香艳许多,甚至连何时何地私会,又说了些什么缠绵动人的情话,都说得有板有眼,如同亲见一般。
欢歌在外听了,急急忙忙的跑来告诉牧风烟。
牧风烟却只是淡漠的笑了笑,执笔在纸上继续画画。
幼时母亲便教过她书画,她也颇为喜欢,只是从前生活窘迫,买不起这么好的雪素纸来随意作画,只能用最便宜的蓟纸。
现下在朱雀宫,闲暇时就又画了起来。
流言初起时,赵玄弋就已知会过她,此刻自然不会惊慌。
欢歌急了:“公主,大祸临头了,您还不想想办法?”
“这算什么祸?不过是些无聊之人乱嚼舌根而已。”
“可若是传到太后耳中,恐怕……”
“这个流言,原本就是有心人所为,要特意传到太后那里的,你担心也无用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银竹来报,江余生带着一队凤羽卫来了。
牧风烟放下笔,理了理衣衫,迤迤然走了出去。
庭院树下,已有凤羽卫在挖东西,江余生看见她,态度仍旧恭敬平和:“公主,太后召见,请随臣仆走一趟吧。”
牧风烟点点头:“有劳江常侍。”
“不敢。”
欢歌见她上了马车,在凤羽卫的押送下离开,急匆匆的就要出宫去向公孙玥求救。
刚到宫门就被凤羽卫拦住了:“太后有令,朱雀宫一干人等,不得离宫,违者斩。”
欢歌快要哭出来了:“我家公主是冤枉的!”
“喊冤也轮不到你喊,识相的就快回去,否则刀剑可不长眼。”
欢歌只好苦着脸回去了。
牧风烟倒是极为平静,路上还在与江余生闲话家常,进了凤仪宫就像往常一样行礼跪拜。
崔太后阴沉着脸,也不叫她起身,她便一直跪在地上。
“你若是不愿嫁与皇儿,大可说出来,吾自会为你做主,为何要做这样的事,折损皇家颜面?”
约莫是赵浔的考核章程写得太好,崔太后话里话外,竟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。
“我从未做过任何有损皇家颜面之事。”
“有人在吾面前指认,说你夜离别宫,私会赵浔,可有此事?”
牧风烟抬头,神色坦然:“请太后开恩,让我与指认之人当面对质。”
“把人带上来。”
殿外内侍立刻带进来一个人。
那人跪在牧风烟身侧,伏身行礼:“婢子拜见太后。”
牧风烟不用回头就已听出了她的声音。
是秋夕。
牧风烟只淡淡道:“请太后允许我问她几个问题。”
“问。”
牧风烟转头看着她:“秋夕,我自问待你不薄,为何要在太后面前,污蔑我?”
秋夕眼中满是得意的神色,冷冷笑道:“公主说哪里话?你既非完璧之身,难道还想瞒天过海,做大汉的皇后?婢子虽身份卑微,却是大汉子民,既然知晓内情,断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。”
牧风烟:“哦?你口口声声说我非完璧之身,那么你又是如何知晓?可是亲眼所见?”
“婢子夜间值守,寝殿常常不见公主身影,定是私会他人无疑。”
牧风烟一听就知她是刻意构陷,但她向来不喜欢有人服侍,夜间值守宫女都在殿外,也无法寻来人证。
秋夕又道:“都城流言四起,婢子又无意间听见公主所言,浔公子赠了您一件稀世珍宝作定情之物,还亲眼看见你在夜半时分埋入树下。此刻想必江常侍已经挖到了,人证物证具在,公主还要抵赖么?”
牧风烟笑道:“你对我的一言一行倒是注意得很,江常侍若是找到了那件稀世珍宝,就请带来一观。”
江余生朝门外喊道:“抬进来!”
门外的内侍抱着一个沾着泥土的箱子走了进来,牧风烟道:“轻些,别磕坏了。”
秋夕得意的说:“公主可是承认了?”
“承认什么?这是我新酿的秋月白,刚刚埋入土里不久,虽然酒气未聚,但若是磕坏了,也着实有些可惜。我那院中还埋了好几坛,怎么没有一起挖出来?”
“怎么可能?”秋夕打开箱子,里面果然是一坛酒。
她回过头瞪着牧风烟,咬牙切齿的说:“你诈我!”
“我不过是闲暇时酿了些酒而已,你竟能编排出这许多故事,也是不易。”
秋夕忽然阴冷的笑了起来:“即使没有物证,你已失身他人,这却是不争的事实,再是如何舌绽莲花,也于事无补。”
牧风烟看着她:“我不明白,你为何执意要污蔑我。”
秋夕伏身道:“婢子敢用人头担保,公主绝非完璧之身,请太后命女官一验便知。”
崔太后这才开口:“传。”
女官早已等候在殿外,听见后立刻走了进来,对牧风烟说道:“公主请随婢子来。”
牧风烟起身,随她去了偏殿。
没过多久,女官带着牧风烟来回话:“太后,婢子仔细检查过,公主仍是清白之身。”
秋夕惊叫:“怎么可能?她明明……不可能的,一定是你弄错了……不,是你被她收买了!”
女官道:“一起验身的女官还有五人,太后若是不信,可以召来询问。”
崔太后揉了揉眉心,起身道:“吾倦了。此事到此为止,若还有人议论,格杀勿论。她是你宫中侍女,自己带回去处置吧,莫要脏了凤仪宫。”
说完转身向寝殿内走去,江余生上前扶住她,却回头扫了牧风烟一眼。
牧风烟:“多谢太后。”
带着秋夕回了朱雀宫,欢歌早已得知消息等在寝殿,见她们二人回来,立刻关上门,转身将秋夕重重一推,她便倒在地上。
欢歌还要动手,被牧风烟拦住,欢歌怒道:“公主为何拦我?让我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!”
“我还有话问她,你去门外守着,不要让任何人靠近。”
欢歌恨恨的瞪了秋夕一眼,走了出去。
秋夕伏在地上,神色木然:“既然落在你手里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
“连夏因你而死,我本想取你性命,但在凤仪宫,你始终未曾提及他,也算全了故主之情,因此我不杀你。”
时至今日,她已然明白,秋夕就是那个暗中撺掇连夏,下毒害自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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