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洛城花烛动

金风送爽艳阳天，都城分外热闹。

崔太后的掌上明珠，广陵公主今日大婚。

从皇城到公主府，一路上皆有凤羽卫把守，金灿灿的盔甲晃得人睁不开眼睛。

朝辞一身红衣，骑着高头大马，身后青云卫护着公主的鸾驾，宫女们不住向围观的人群洒着金铢，引来百姓哄抢。

崔太后得了巫氏之财，为赵璎置办了无比奢华的嫁妆。

井栏、药臼、食柜、水槽、铛釜、盆瓮等物皆以金银打造，就连笊篱、箕筐等物也是镂金所制，更不必说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。

单只一床同衾绣被，便绣了三千鸳鸯，间以奇花，缀以琼珠，五色辉映，精巧瑰丽之极。

还有那殷红如血，高逾三尺的七宝珊瑚，晶莹剔透，雕工精致的碧玉灵塔，一百零八颗刻着百福图却只有小指大小的玲珑珠……以及水晶床、玳瑁床、琉璃床、各式羽缎丝锦、金玉珠翠，抬着嫁妆的队伍从皇城连到了公主府，绵延数十里。

其中最为耀目的，当属公主出嫁时所乘的青鸾辇。

辇上布满用水晶、玉石、象牙、辟尘犀雕刻的鸾凤花纹，顶上缀着莹白耀目的越海流珠，垂下的流苏皆为金丝所制，周围挂满了五色香囊，香囊中乃是辟寒香、辟邪香、瑞麟香、金凤香等各国进贡的上品奇香。

青鸾辇行于铺满锦缎的路上，秋日艳阳洒落光辉，映得车驾晶荧照灼，金风拂过，吹起馥郁芬芳，满城皆闻，令人目眩神迷，叹为观止。

云汉一朝，前后无数位公主出嫁，其中也不乏受帝后宠爱之人，但从未有过如此奢华盛景，想必之后，也不会再有。

牧风烟收到赵璎送来的请帖，与蒙岚相邀，早早的去了公主府候着，都城贵女们陆续到来，与她们二人见礼后便入席落座。

牧风烟发现，来的都是未曾在云舟之乱失身的贵女，而且她们似乎在偷偷的看着自己，但当她抬眼望去时，对方却又躲躲闪闪的藏起了目光。

蒙岚也发现了，大声说道：“休要管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，一个个上不了台面，透着小家子气！”

“鹤峤姐姐，凤华姐姐。”

一个极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牧风烟回头一看，却是崔昀。

她今日只是薄施粉黛，穿着浅淡的霜色长裙，除了腰间坠下的天晷佩玉，并无其他金银首饰，看上去极为素雅，犹如月下幽昙，暗香浮动。

蒙岚重重的哼了一声，只当没看见似的转过头去。

牧风烟起身与她见礼：“西陵县君安好。”

蒙岚冷冷道：“人家马上就是西陵公主、燕然侯妃，到时候你可别叫错了。”

按照惯例，宗室之女大婚时会得到封赏，晋升品阶，以免嫁到夫家受人轻视。

但崔昀并非宗室女，崔太后仍要赐封于她，难怪蒙岚会出言讥讽。

这话却提醒了牧风烟，想到不久之后就是她在燕然侯府，与赵玄弋举案齐眉，心中略微泛起了酸涩和不安。

像崔昀这样温柔的女子，一定会得到赵玄弋的怜爱吧。

“凤华姐姐若是不嫌弃的话，叫我曦微就好。”

崔昀挨着牧风烟入座，看她的神情，似乎很愿意与牧风烟亲近。

蒙岚没好气的说：“她跟你没那么熟！还是叫公主吧！好不容易得来的封号，不让人多叫几声岂非可惜了？”

崔昀望着她，眼中已有泪光：“鹤峤姐姐还在为从前的事生气？那只是一场误会，我并没有……”

蒙岚打断她的话：“有没有你自己知道，何必跟我解释？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，谁要管你做什么？”

牧风烟看着崔昀泫然欲泣的模样，扯了扯蒙岚的袖子，低声道：“今日是广陵公主大婚之日，你不要闹了。”

蒙岚并非仗势欺人的性子，但她对崔昀向来态度不佳，牧风烟虽心中好奇，却也知道此刻并非寻根究底之时。

蒙岚又重重的哼了一声，抓着她的手走了出去。

顺着院中曲廊一直走到湖心亭上，蒙岚才停了下来，靠坐在栏杆外，伸脚去拨水面的浮萍。

牧风烟想要缓和气氛，于是问她：“你给广陵公主送了什么贺礼？”

蒙岚一听，也不生气了，眉飞色舞的说：“当然是很特别的东西！整个都城也找不出第二件了！”

“是什么？”

蒙岚凑到她耳边，压低声音也掩不住得意之色：“华阳国夜月公子最新改进的五十连发夜月弩！这可是夜月公子亲手所制，绝无瑕疵！”

饶是牧风烟与她相交颇深，也没有料到她会送这么个贺礼，顿时愣住了。

蒙岚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安慰她：“放心吧！等你大婚，我会送一个更特别的宝贝给你！”

牧风烟木然的问：“你是想着公主若对长陵侯不喜，用你的礼物射死他吗？”

蒙岚开心的回答：“你真是我的知己！”

牧风烟看着她，极为诚恳的说：“我大婚的时候，你就送我银钱做贺礼，可好？”

蒙岚挥挥手：“银钱俗物怎么配得上你，我一定会去黑市挑一个比夜月弩更好的东西送你，让你永生难忘。”

牧风烟好奇的问：“黑市？你送给广陵公主的夜月弩，是黑市买的？”

蒙岚点头：“回头我带你去逛逛，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！”

“你如何知道黑市的所在？”

“王璟从前为了巴结我，带我去过一次。”

王璟一直倾慕赵璎，巴结蒙岚的用意不言自明。

“好，改日有空，一定要带我去瞧瞧。”

能够买到夜月弩的黑市，怎么看都不寻常。

想到蓝娅的背后势力极有可能是华阳国，牧风烟不由得多留意了几分。

蒙岚很爽快的答应：“好。”

听着前院传来热闹的乐声，想必是赵璎的鸾驾到了，两人起身，闲聊着走了过去。

见蒙岚气消了，牧风烟于是问起，她为何总与崔昀过不去。

蒙岚的脸沉了下来：“她不过是个装模作样趋炎附势的女人，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！”

“她是如何得罪你了？”

“她在宫中长大，从前清昼不得先帝欢心，她就装作没有这个人，后来因着清昼画了一幅云雀告天鸣，扬名都城，她便去讨好卖乖，被严词拒绝后跑去崔太后那里告状，害得他到现在也没有封爵。”

“浔公子会严词拒绝别人么？”

“好了！是礼貌的疏远，这不是重点，重点是她去崔太后那里说清昼的坏话。”

“什么坏话？”

“她在崔太后面前着意夸赞，说清昼有治国理政之才，其他皇子没有一个比得上。”

“也许她真的是在夸浔公子呢？”

蒙岚白了她一眼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你当我傻么？崔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。后来先帝想要赐封清昼，便是崔太后一意阻拦，先帝本也不喜欢他，于是就此作罢。”

云汉帝国累世尚武，赵浔虽然文采斐然，天下无双，却仍旧得不到圣武帝认可。

蒙岚越说越气，抬手往一旁的廊柱上打了一拳，恨声道：“她那时不过十来岁就有这样的心机，着实令人讨厌。”

牧风烟笑道：“听起来你是在为浔公子打抱不平？可你还打过他呢。”

蒙岚理直气壮：“有仇报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？但我可看不惯她那些小人行径！”

说着话，已走到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喜堂，龙凤烛分外明亮，并无烛火烟气，反而弥漫着淡淡的异香。

这喜烛是以青州东海蛟蛇的皮脂炼成，不生烛泪，可燃一月不熄，又兼里面加了龙涎香，掩去了烛火燃烧时的气味。

蛟蛇生于东海深处，极难捕捉，这样的红烛只需尺许，便价值千金，而堂上那两支，有三尺三寸。

喜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是以赤鸟之羽捻丝绣成，据说宫中数十名织绣宫女日夜轮换，绣了近一月方成。

更不用说檐下悬挂的点翠宫灯、华彩流珠，以及堂中金玉交辉的陈设，想来若非顾忌群臣，崔太后恐怕要把国库都搬给她的宝贝女儿。

蒙岚与牧风烟二人穿着男装，看上去风流俊俏，倒抢了新郎官不少风头，认出她们的摇头叹气暗道有违纲常，却不敢来招惹蒙岚，不认识她们的纷纷私下打听这是谁家的俊秀公子。

只听得喜娘在喊：“夫妻对拜！”

她们一路闲聊，差点错过观礼。

绫罗手执纨扇，挡住赵璎的面容，新人两手互执，跪下互拜。

随后新人起身，对席同食。

“入新房！”

绫罗缓步，扶着赵璎去了新房。

丝竹笙箫之声响起，乐舞飞影流香，崔太后连宫中的女乐也派了过来，整个公主府热闹非凡。

蒙岚挽起袖子，随手拿了坛酒，对牧风烟眨了眨眼：“你看我今日不把那家伙灌个酩酊大醉，让他爬着去新房！”

随后就跟着一群男客把朝辞围了起来。

牧风烟笑了一下，靠在一旁看热闹。

朝辞能与赵玄弋同饮秋月白，想必酒量也差不到哪去。

想到从前那个月夜，她不禁有些唏嘘。

——

碎碎念：虽然这个故事全都是我瞎胡扯的，但公主出嫁这一段，还真有原型。据说大唐的同昌公主出嫁时就是这个阵仗，但令人唏嘘的是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同昌公主，最后也并不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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