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天月终相始

牧风烟还待开口，就看见蓝柏黑着脸走了进来，下逐客令：“他需要休息，公主若无事就请回吧。”

牧风烟笑了一下，与赵浔点头致意，便离开了。

他现在极为虚弱，那些本该自己头疼的事，还是自己想办法吧。

从皇陵归来，牧风烟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凤仪宫，将赵浔愿意入太史令治下为官之事禀告崔太后。

她只说赵浔身体不适，推辞丞相长史之职，而崔太后听闻赵浔自请入太史令治下担任闲职，更是求之不得，是以并未多问。

牧风烟随后主动提起自己鞭打溯州侯之事，跪地请罪：“凤华此举，太过冲动，只是太后德被四方，溯州侯却凌虐宫奴，若是让有心人知晓，必会将此事牵扯到太后头上，有污太后圣明。”

崔太后皱了皱眉：“不过是个宫奴，你何必出头？”

因着牧风烟下手极重，崔太后也就没有怀疑她的动机。

“听闻宫中杂役有半数是宫奴，太后若下令善待他们，他们必会铭记于心。”

崔太后有些不耐烦：“低贱奴婢，要他们铭记何用？！”

“太后泽被苍生，惠及宫奴，百姓必会感念太后恩德，拥护太后。”

崔太后挥了挥手：“升斗小民之事，无需多言。吾倦了，退下吧。”

牧风烟再一次感受到崔太后的目光短浅，默默行礼离开。

民心乃国之根本，纵观历代国破之因，皆是失了民心之故，连大周朝也不例外。

崔太后只顾着与世家贵族争权夺利，将百姓看得如此轻贱，终究难成大事。

这对赵玄弋而言，是好事。

想到赵玄弋，她又想起了赵洬。

那样相似的容貌，若说不是亲兄弟，任谁也不会相信，但赵玄弋说得极为笃定，其中必定另有缘故。

这一日奔波，她也有些困倦，坐上马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
回到朱雀宫已是傍晚，欢歌在宫门等候，见着车驾才放心下来。

因着她是宫奴身份，不可踏足帝后居处，是以牧风烟每次入宫都没有带着她。

马车停稳，欢歌上前掀开车帘，见牧风烟睡着时眉心微皱，仍是平时思虑之状。

她知晓牧风烟为燕然侯筹谋，却不明白她为何要冒险回来，日日殚精竭虑，如履薄冰。

既然已经得到了燕然侯的爱慕，自此隐姓埋名，双宿双栖岂非更好？

为何要身入朝堂，与群臣搏杀，又要入宫伴虎，与太后周旋？

一个女人，得到夫君的怜爱，不就已经足够了么？

燕然侯那般英雄盖世，在望着她时，冷冽的目光竟也变得温柔无比，眉宇间尽是刻骨镂心的眷恋，令人艳羡乃至绝望。

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的良人，却为何不肯珍惜？

似乎是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，牧风烟睁开双眼，正看见欢歌满脸忧思的望着自己。

她笑了一下，道：“看见我回来，怎么这么不开心？”

欢歌眼中蕴着泪水，低低的说：“婢子只是觉得，公主太辛苦了。”

“那你就让东厨多做点好吃的，我饿了。”

牧风烟跑了一整天，只吃了一些点心，的确饿了。

“飧食早已备好，就等着公主回来了。”

欢歌扶着她下了马车，走进寝殿休息，吩咐宫女春榭去东厨取饭食，自己去泡了一杯清茶端上来，又站在牧风烟身旁给她捏肩捶背。

“公主如此奔波劳碌，担惊受怕，为何要回来？”欢歌幽幽开口。

牧风烟笑道：“我不回来，饭食岂不浪费了？”

欢歌跺了跺脚，道：“婢子担心公主，公主却还在这里说笑。”

牧风烟回头，看见她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，便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，道：“不用担心，大婚还有一段时间。”

欢歌捉住她的手，急切的说：“公主不如秘密前往临州，等待燕然侯回封地就蕃，就再也不用担心大婚验身之事了。”

“不必着急，我自有分寸。”

欢歌还待劝说，东厨宫女已经端着饭食走了进来，她只好闭口不言，侍立一旁。

待到夜幕降临，欢歌早早的打发值守宫女离开，自己亲自守在殿外。

牧风烟注意到她的举动，却没有说什么，只安静的看书。

亥时刚过，寝殿的门开了，赵玄弋走了进来，欢歌跟在他身后，迅速的关上门。

牧风烟放下书卷，起身问道：“何事？”

欢歌跪在地上，道：“是婢子请来燕然侯。”

牧风烟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：“欢歌，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，才让你如此胆大妄为。”

崔昀已嫁入燕然侯府，赵玄弋却来了朱雀宫，若是被她发现蛛丝马迹，恐怕就蕃之事将成泡影。

欢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，额间顿时沁出鲜血：“婢子斗胆，请燕然侯带公主离开。否则来日事发，公主性命不保，悔之晚矣。”

牧风烟寒声道：“你的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公主？！还不退下！”

欢歌抬头，眼含泪水，满脸的乞求之色：“公主……”

赵玄弋见牧风烟面色霜寒，心知她向来不喜旁人插手自己的事，便开口道：“你且退下，孤自会与公主商议。”

欢歌听了，没有再说什么，起身退出殿外。

“不必商议，我不会走。”

她费尽心思，才让崔太后对自己有了些许信任，又即将入朝为官，怎能在此时无声无息的离开？

“我知道。不要生气了。”赵玄弋轻轻揽她入怀。

牧风烟看着他，眉心紧皱：“欢歌不识大体，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？还不快回去，若是让崔昀发现就糟了。”

“无妨。她畏我如虎，绝不会去找我。”赵玄弋低头，轻啄她的脸颊。

牧风烟推他：“她应该会去找你，你还是快些回去为好。”

若真是怕他，怎会向她讨要解药？

赵玄弋见她面色冷肃，虽知她是担心自己，却也有些失落，只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我这就走。”

说完在她额间亲了一下，放开了她。

牧风烟想起一事：“等等。”

赵玄弋唇角勾起一抹微笑，却听她问道：“你可曾见过溯州侯？”

他有些愕然，却还是答道：“母亲遗命，让我不必对那个孩子太过亲近，又兼他养在崔后名下，所以未曾见过。”

赵洬出生时，他还在影侯府，从影侯府回来没多久就随圣武帝北征，之后独自领军平定北胡，随后就一直在溯州镇守，刚回京述职又去了百越迎亲，在都城的时日并不多。

若说要见赵洬，却也是有时间的，只是听闻母亲遗命，他没有多想就照做了。

牧风烟心下了然，这样看来，恐怕是雁妃骗了赵玄弋。

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，又不愿赵洬成为赵玄弋的软肋，才故意欺骗他。

赵洬在宫中无人看顾，也不会引起崔太后的注意。

作为母亲，她竟能狠得下心，让这兄弟二人形同陌路，她的心机和理智令牧风烟都为之胆寒。

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：“知道了。你走吧。”

赵玄弋看着她，不悦道：“你方才叫住我，就是想问这个？”

仍在沉思的她下意识的回答：“是啊。问完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
带着些许怒意的吻重重的落在她的唇间，犹如疾风骤雨一般，肆意宣泄着某人的不满。

许久，他才放开她，道：“我真应该听欢歌的话，带你离开这里。”

他的声音有些暗哑，带着一丝压抑的情动。

牧风烟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，燕尔新婚，食髓知味，她如何不想与君常伴？

只是眼前局面得来不易，她不愿放弃。

“玄弋，大业未成，怎可沉溺于温柔乡中，消磨雄心壮志？”

赵玄弋又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我走了，改日再来看你。”

“就蕃在即，万不可因小失大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赵玄弋紧紧的抱了她一下，转身离开。

就蕃之事生了变数，他却不想告诉她。

白日里他与崔昀入宫谢恩，崔太后只说舍不得崔昀，想留他们多住些时日，待来日诞下世子，留在宫中陪伴她，再让他们去封地就蕃。

他已打定主意只与崔昀做名义上的夫妻，又何来世子？

即使有，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留在宫中为质。

但此事若是叫牧风烟知晓，必会劝他以大局为重。

娶崔昀入府已是他最大的让步，他绝不会违背本心与她生子为质，就蕃之事只能另作打算。

一路纵马驰骋，秋夜凉风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。

刚从密道踏入书房，就听见门外内侍的声音：“夫人，您跪在这里也是无用，君侯已经睡下了。”

赵玄弋愣了一下，没想到果然如牧风烟所言，崔昀来找他了。

“妾冒犯夫主，已知错了，求夫主原谅。”

云汉国女子以夫为尊，从称呼便可看得出，若是夫妻二人成婚已久感情深厚，也可以在得到丈夫的同意后改称夫君。

若是妻子随意称呼丈夫的小字甚至姓名，便是僭越之罪，轻则休弃，重则入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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