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灏听了,神色有些黯然,随即又问道:“你喜欢什么?吾让人寻来给你。”
“陛下不必如此费心。”
赵灏看着她,道:“那日你弃吾而去,吾便知道自己错了。吾只是想要补偿你,让你开心。”
“我冒犯陛下,陛下不曾怪罪,又何须补偿?”
“你不怪吾?”
“陛下的想法并没有错,是我让陛下误会了。”
赵灏长相阴柔秀气,身上有一种极易让人怜惜同情的特质,却让她忽略了,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。
她的怜悯,在他看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涵义。
“你待吾真好。”赵灏喜不自胜,伸手去拉她的手,却被她躲开了。
牧风烟有些疑惑的看着他:“陛下似乎对我另眼相看,是何缘故?”
赵灏沉吟不语。
忽然,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,牧风烟掀开车窗向外望去,看见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童骑在一人背上,手里拿着一条鞭子,不住抽打着他的头脸,嘴里喊着:“驾!驾!”
那人的脸已经被抽得鲜血淋漓,周围的宫女内侍不仅不阻止,还在出声附和。
牧风烟寒声道:“停下。”
驾车的内侍回头,征询的目光看向赵灏,见他点头,才停下凤辇。
车未停稳,牧风烟已跳下马车,大步走了过去,夺下那小童手中的鞭子。
待看见那孩子的容貌,她怔住了。
那孩子生得如雪团一般,粉嫩嫩的脸上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如宝石般璀璨,虽然年岁还小,五官没有长开,却是像极了赵玄弋。
赵玄弋曾说宫中的溯州侯不是他的亲弟弟,但长得这样相似,怎会不是?!
小童鞭子被夺,大叫:“你大胆!哼!可知孤是谁?快把鞭子还来!孤要骑马!”
听他这样自称,牧风烟更加确定他是赵玄弋的弟弟,赵洬。
汉国皇族之中,小小年纪就封侯的,只有他一个。
牧风烟抬手抽了他两鞭,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手背上,立刻便泛出血痕。
“要骑马就去骑真正的马!鞭子抽人痛不痛?痛不痛?”
赵洬吓得呆住了,半晌才回过神来,大声哭嚎:“她竟敢打孤!杀了她!杀了她!”
牧风烟把他拎到一边,扶起趴在地上的内侍,看向左右:“还愣着干什么?带他去找侍医。”
她的声音并不大,却极有威严,周围的宫女内侍小声回话:“他是宫奴,依照宫规,侍医不能替他看病。”
“宫奴又怎样?宫奴不是人?侍医不管,你们就不能替他清洗伤口敷药吗?”
一旁的赵洬仍在哭闹:“杀了她!杀了她!”
牧风烟回头看着他,他便不敢再出声了,只嘤嘤哭泣。
有胆大的内侍问道:“这位贵人如何称呼?”
“她是吾未来的皇后。”
赵灏缓步走来,看着牧风烟的目光极为迷恋。
周围的宫女内侍齐齐跪下:“拜见陛下。”
“还不照皇后说的去做?”
“是。”
几个内侍扶着那名宫奴,快步离开。
赵洬躲到宫女身后,嚷嚷道:“皇后也没什么了不起!哼!孤的兄长是燕然侯!孤要叫他杀了你!”
牧风烟蹲了下去,拎着他的耳朵,笑得十分阴冷:“你可知,燕然侯的眼睛是我毒瞎的?你要不要也试试?”
赵洬“哇”的一声又哭了。
牧风烟道:“不许哭。”
赵洬捂住嘴,不敢发出声音,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“以后不许打人,更不许杀人,否则我也毒瞎了你,听见了吗?”
赵洬捂着嘴点头。
牧风烟扔掉鞭子,对宫女内侍说道:“以后不可再让溯州侯做这些残忍之事。”
宫女内侍齐声应了。
牧风烟这才转身,与赵灏一起上了凤辇。
赵灏看了她许久,才开口:“你方才问,吾为何对你另眼相看,吾此时才想明白,你的样子,很像吾的乳母孙氏。”
牧风烟面无表情,沉默不语。
她看上去很老了吗?
赵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,陷入回忆之中。
“乳母的神情也像你这般,少有悲喜之色,但她对吾极好。”赵灏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“比母后还好。”
牧风烟心情不佳,说话便要与他反着来:“太后对陛下千依百顺,已是世上最好了。”
赵灏的脸上又出现了落寞的笑容:“千依百顺便是好么?吾不论做任何事情,母后都是一味纵容,吾甚至故意服食阿芙蓉,让母后见到,母后却只是说,皇儿喜欢就好。只有乳母,一次次的劝吾不要再用,后来甚至不惜以死相谏。就像方才,你虽然打了溯州侯,但吾觉得,你对他好。”
牧风烟知道,阿芙蓉是一种极易上瘾的药物,服食之后会出现幻觉,令人愉悦无比,却对身体伤害极大。
“吾有时甚至会觉得,吾根本不是母后的儿子,只是她巩固权力的工具。所以吾夜夜笙歌沉迷酒色,她都无所谓。”
牧风烟没有想到,他的感觉如此敏锐。
在旁人看来,崔太后对自己那一双儿女,好得无以复加,她却知道,只有赵璎,才是崔太后真心疼爱之人。
但她不能告诉他实情,只好安慰他:“太后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,所以才让陛下随心所欲,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”
赵灏摇了摇头:“吾知道你是在宽慰吾,但你有此心,吾很开心。”
牧风烟有些无语。
赵灏的感觉极其敏锐,却为何总是会错她的意?
“陛下,我有些疲累,想回去了。”
“你不开心?是因为溯州侯,还是吾?”
“我并无不悦,只是有些累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赵灏的脸上满是失落的神色,随即又问,“你可否常常到宫里来,陪吾说说话?”
见他可怜兮兮望着自己,牧风烟心一软,应道:“凤华遵命。”
离开皇城,她却没有回宫,而是直接去了皇陵。
赵浔的木屋关着门,服侍他的仆役青简原本蹲在门口,看见牧风烟立刻过来行礼。
“浔公子可在?”
“公主来得不巧,蓝先生正在为我家公子医治。”
“无妨,我等一下便是。浔公子的眼睛可好些了?”
青简犹豫了一下,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只说:“小人也不知,公主还是亲自问蓝先生吧。”
牧风烟等了半个时辰,木屋的门终于开了,蓝柏满头大汗,一脸的疲惫。
青简向牧风烟行了礼,小跑进了木屋。
牧风烟走到蓝柏身旁,问道:“可还顺利?”
蓝柏蹲在溪旁洗脸,随口道:“只要是毒,我就有法子,只是还需要一些时日。”
“有劳了,我去看看浔公子。”牧风烟向他道谢,走进木屋。
赵浔靠坐在竹床上,不过十几日不见,他消瘦了许多,面上也毫无血色,竟有种弱不胜衣之感。
看见牧风烟,他下意识的将手藏入被中,牧风烟掀开被子,发现他的手腕上满是血痕,看样子似乎是绳子勒的。
“这是何故?”
身后传来蓝柏的声音:“银丝蜒钻入血脉,十分痛苦,但若是挣扎,便会惊扰到它,所以要将他的四肢绑起来。”
“每天都要这样?”
“每日三次。原本驱毒是一日一次,但他说想要早些好起来,所以现在是一日三次。”
“还要多久?”
“若无意外,快则十几日,慢则月余。”
牧风烟没有想到他解毒要承受这样的痛苦,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赵浔微笑着说:“多谢公主请来神医,为清昼医治,清昼感激不尽。”
他笑起来时仍旧清雅秀逸,令人如沐春风,仿佛不曾遭受任何痛苦。
蓝柏不悦的说:“说过多少次了,我是毒士,并非医工。”说完竟拂袖而去。
牧风烟无奈的看着赵浔:“抱歉。他的性子有些古怪。”
“公主何出此言?公主和蓝先生为清昼医治双眼,理应是清昼致谢才对。”
“既是如此,我便要向浔公子讨一个人情了。”
“公主请说。”
“我奉太后诏令,请浔公子入朝为官,任丞相长史之职。”
“抱歉。丞相长史之职恕清昼无法出任。”赵浔眼中满是歉意,“但清昼愿意入太史令治下为官。”
牧风烟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不愿因为自己,让琅琊王氏与高阳公孙氏之间产生龃龉,却仍旧愿意帮助她,同入太史令为官。
尽管这样一来,群臣仍会怀疑琅琊王氏与太后之间早有交易。
这样的结果,对牧风烟而言已是极好。
“是我让浔公子为难了。”
“清昼原本就有入仕之心,何来为难?只是,公主可知,灵台丞之职,却不会由公主出任?”
“请浔公子赐教。”
“公主若真能入朝为官,定会是太史令之职。”
牧风烟略一思忖,便知他话中之意。
以她对天时风雨的了解,灵台丞之职定能胜任。
若是无法阻止她为官,公孙齐必会将她推上高位,再寻个借口将她罢免。
目前来看,最适合的职位莫过于形同虚设的太史令。
“浔公子足不出户,却知悉朝堂,洞察人心,令人佩服。”
“公主聪慧,还请早做准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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