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顾浅

第二日，顾浅对着电梯镜面最后检查妆容，珊瑚色唇膏补到第三遍才满意。

下了电梯，消毒水的气味被高跟鞋的叩击声和香水的味道搅碎，而江悦正咬着吸管小口啜饮温水。

顾浅：“汪司，您怎么生病……”

尾音卡在喉间，顾浅推门的动作僵在半空，职业套装袖口滑落的手链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病床上的景象，与她脑海中所预想的截然不同，不是汪先生那熟悉的身影，而是一位少女，裹在蓝白条纹的被单里。

少女苍白的脸庞，深陷在蓬松的长发之中，每一次呼吸，都带着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脆弱感。

她看着病床上瓷娃娃般的女孩，对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，像极了教堂彩绘玻璃上的天使，她小声开口询问声音轻柔地好像一个呼吸就能吹散。

江悦：“这位是？”

汪先生：“我的下属顾浅。”

汪先生从陪护椅起身，袖口残留的褶皱像被揉碎的文件。

汪先生：“这位是江小姐。”

顾浅：“江小姐看着有些眼熟。”

昨夜宴会结束汪先生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在脑海挥之不去，那个向来以工作为重的男人，竟会为个淋雨的姑娘乱了方寸。

顾浅将果篮放在床头柜，指甲划过江悦床头的病历卡，看清了患者的姓名，那不是她预想中任何政要的名字。

他突然起身挡在床前的动作太过自然，顾浅看着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，突然意识到，自己精心打理的卷发还不如江悦凌乱的发丝更能牵动他目光。

顾浅：“部里让我送文件过来，这位是您的……？”

顾浅越过汪先生的身影看向床上的江悦，而江悦的目光同样在两人之间游移。

最后落在顾浅手中的保温盒上，她认得那个logo，是汪先生常去的那家私房菜。

汪先生：“我侄女。”

汪先生的声音依旧平静，谎言裹着他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漫过来时，顾浅看见汪先生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。

这个在谈判桌上连睫毛都不会抖的男人，此刻的眼神却有些躲闪，还不忘用身体挡住江悦，仿佛那是她不该窥探的秘密。

顾浅：“原来如此，怪不得您这么紧张，我不知道您在这里陪护，就订了一份早餐，我这就给江小姐再订一份。”

顾浅掏出手机，锁屏界面还停留在昨夜与他的合影上，宴会上她假借拍照故意贴近他的胸膛，拍下了这张能够让她珍视一生的照片。

汪先生：“不必。”

顾浅：“这是今早的会议摘要……”

汪先生：“放那吧。”

顾浅递文件的手僵在半空，鎏金钢笔从纸袋滑落，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，汪先生拾笔时，她看见原本在床上乖巧无辜的江悦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敌意。

捡起地上的钢笔后发现她还愣在那里，他随手接过顾浅手中的文件，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，江悦看见她的耳尖泛起的红晕。

江悦突然咳嗽起来，监护仪发出短促的警报，汪先生几乎瞬间倾身按住她正在输液的手，防止她乱动。

汪先生：“按呼叫铃。”

他声音里的紧绷让顾浅伸向呼叫按钮的手顿住，这个在谈判桌上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，此刻慌乱无比。

江悦悄悄伸手握住汪先生的手腕，指尖在他脉搏处轻轻摩挲，顾浅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片刻，突然笑了。

顾浅：“汪司从来不请假，我们还以为……”

汪先生：“放心，我没事。”

按下呼叫铃后，汪先生这才转头看向顾浅，看过来的眸光恢复了以往的平静，仿佛刚刚的慌乱从未发生过。

汪先生：“下午的会议改成视频会议。”

监护仪发出的声音已经渐渐规律，江悦忽然伸手勾住汪先生整理被角的手指。

江悦：“汪叔叔，我想吃茉莉冻。”

她尾音带着高烧未退的绵软，顾浅看着汪先生用抬手喂她水的动作，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温柔，说出的话更是宠溺。

汪先生：“乖乖的，我就给你买。”

顾浅突然想起茶水间的传闻，说司长办公室最近总飘着茉莉香，原来那不是新换的香薰。

顾浅整理好表情从包里抽出名片，轻轻放在一边的桌子上。

顾浅：“江小姐需要陪护可以随时联……”

汪先生：“她怕生。”

汪先生截断话头的方式与批评出错下属的模样如出一辙，顾浅看着自己精心养护的美甲陷进掌心。

顾浅：“小姑娘病得挺重？”

汪先生：“普通感冒。”

顾浅：“做您的侄女真幸福，只是个普通感冒您都要守整夜。”

话出口她就后悔了，只因自己语气中的酸味都要溢出来了。

她清楚，在汪先生心里，自己只是个下属，刚刚的话实在太越界了，她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，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。

顾浅：“我这就去准备会议资料。”

顾浅转身时太过匆忙，不小心碰翻了果篮，车厘子滚落在江悦床底，门关上的刹那，江悦抬手抚上汪先生微蹙的眉心。

江悦：“她的香水是苦橙前调。”

汪先生：“什么？”

江悦：“昨夜您身上沾了她的味道，我不喜欢。”

汪先生微微愣住，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，并没有闻出个所以然。

走廊尽头的护士站正在更换鲜花，顾浅看着新插瓶的鲜花生命力旺盛，满满的青春气息，突然想起今晨更衣镜里自己眼角的细纹。

她掏出气垫补妆时，听见护士们的窃窃私语。

路人甲：“原来汪司私下也那么温柔。”

粉扑重重按在脸上，顾浅对着消防栓镜面练习汪先生最欣赏的得体微笑，转身出了医院。

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无奈和失落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汪先生之间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她也从未奢望汪先生会看到自己的付出和爱意，更不敢想他会给予回应，只要默默守在他身边就很知足了。

可今天她才意识到，只要汪先生身边出现别的女人，她也还是会嫉妒，会伤心的。

可只要他开心……就是最好的结局了，他能幸福就是她想看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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