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夜重逢

珉洲的雪，下得比兖都城要早许多。

我裹紧狐裘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岸边。寒风如刀，刮得脸颊生疼。这是我寻找棠华的第三个月，从归藏山一路追查到珉洲，却始终没有他的踪迹。

"姑娘，天快黑了，回庄子上吧！"身后老渔夫喊道，"这天气，怕是要下大雪哩！"

我向他挥挥手，继续沿河岸前行。三天前，我在这个叫白溪村的小村落打听到，有人见过一个白衣剑客往上游去了。那描述，像极了棠华。

天色渐暗，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。第一片雪花飘落时，我正打算折返，忽然瞥见河滩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白色。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那不是雪，而是一只人手！

我跌跌撞撞跑过去，扒开积雪，露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——剑眉，薄唇，那副让我魂牵梦萦的容颜。

"棠华！"

我的声音在颤抖，手指急忙探向他的颈侧。微弱的脉搏让我稍稍松了口气，但随即又揪紧——他的体温低得吓人，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，胸前衣襟被大片血迹浸透，已经冻成了硬块。

"醒醒！棠华！"我拍打他的脸，毫无反应。

雪越下越大，转眼间就在他的睫毛上积了薄薄一层。我咬了咬牙，抓住他的双臂，试图把他拖起来。这一动，我才发现他的伤势比想象的更严重——右胸有一道狰狞的贯穿伤，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
"怎么这么沉..."我气喘吁吁，勉强把他上半身扶起来。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，加上我自己的行囊和佩刀，在积雪中移动简直寸步难行。

老渔夫已经不见了踪影。暮色四合，方圆数里恐怕只有我一个活人。如果丢下他回去找人，以他的伤势，恐怕撑不到我回来...

"你可真是个灾星。"我喃喃道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"为什么要让我再找到你？"

没有回答。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，又慢慢融化，像一滴泪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解下腰带，绕过他的腋下，在胸前打了个结，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。然后弯下腰，开始拖着他一步步向前挪动。

积雪没过脚踝，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。腰带深深勒进我的腰肉，很快就开始火辣辣地疼。手掌被冻得开裂，在拖拽过程中磨出了血，染红了绳索。

"坚持住...就快到了..."我不知道是在鼓励他，还是鼓励自己。

我记得上游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。半里路，平时不过片刻功夫，如今却像天堑般遥远。

雪夜寂静，只有我的喘息声和拖拽声。汗水流进眼睛，刺痛难忍。膝盖已经失去知觉，全凭意志力在支撑。

"知黛...城主之女...怎能...轻易认输..."我咬着牙，一步步向前挪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个低矮的木屋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。我几乎要哭出来，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棠华拖进屋内，然后瘫倒在地，大口喘气。

小屋破旧但还算完整，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和木柴。我颤抖着生起火，暖意渐渐驱散了刺骨的寒冷。

现在，该处理他的伤了。

我解开棠华的外袍，倒吸一口冷气。除了右胸的贯穿伤外，他的腹部还有一道长长的割伤，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色。最奇怪的是胸口正中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形伤痕，像是被什么灼烧过，呈现出蛛网状的裂纹。

"这是什么伤..."我轻轻触碰那个圆形伤痕，突然，棠华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。

"唔..."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，眉头紧锁。

"棠华？"我连忙俯身，"你能听见我说话吗？"

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，琥珀色的眸子涣散无神，嘴唇动了动，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，然后又陷入昏迷。
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。作为城主之女，我从小学习些医术，虽然不算精通，但处理外伤还是绰绰有余。

雪水烧热，清洗伤口。胸前的贯穿伤最为棘手，前后两个血洞，差一点就伤到肺部。我用银针穿上桑皮线，一针针缝合。每穿过一次皮肉，我的手就抖一下，仿佛那针是扎在自己心上。

腹部的伤口敷上金疮药，用干净布条包扎好。至于那个奇怪的圆形伤痕，我不敢贸然处理，只是轻轻擦拭了周围的皮肤。

做完这一切，我已精疲力竭。火堆噼啪作响，暖光照在棠华苍白的脸上，勾勒出深邃的轮廓。我忍不住伸手，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黑发。

"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..."我低声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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