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：灯影斜斜的教室

第九十四章：灯影斜斜的教室

　　雨下了一整夜，直到清晨还淅淅沥沥，仿佛整个城市都泡在一壶冷掉的茶水里。

　　小曦蹲在工地仓库门口，裹紧了身上的外套，鞋底浸了水，冻得脚趾都麻木了。但她没吭声，只是低头把裤脚卷得更高一点，继续清点当天需要搬运的器材。

　　“你今天脸色不对啊，没休息好？”老班长朝她递了个热水瓶。

　　“还行。”她接过来，喝了一口烫嘴的水，喉咙像被烧开，反倒醒了神。

　　工地的风雨天最难熬，活不但不停，还更重。她拎着沙袋一趟一趟地来回，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，干了又湿。汗混着雨，整个人像被水泡过一样黏腻难受。

　　可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词：模拟考。

　　这是她第一次要在夜校参加模拟考试。尽管成绩不计入总评，但老师说这是对现阶段学习成果的一次检验，小曦不想输。不是和别人比，而是跟那个“旧日的她”比。

　　她记得以前的自己，懒、软、逃避，一到难题就退缩；而现在的她，虽然笨、慢、累，但咬着牙，一题一题啃。

　　她早就把考场规则背得滚瓜烂熟：不许带手机、文具限统一规格、必须提前十五分钟入场。

　　她不想迟到，于是工地一下班，就顾不得吃饭，匆匆换衣、背包、挤上晚高峰的公交车。车厢闷得发昏，天花板的灯闪了一下，车轮打过水坑时溅了整车人的裤脚，谁都在抱怨，只有她低头默背最后一页语文资料。

　　到达夜校时，天色全黑，街边的路灯像一串疲惫的眼睛，半明半暗。

　　她进教室的那一刻，桌上已经摆好试卷，讲台前的钟刚好指向六点四十五分。她松了口气，把水杯放在角落，深吸一口气，坐下。

　　“请各位准备，考试开始。”

　　老师的声音一落，笔尖刷刷地响起，小曦翻开试卷，手心发潮，眼神却越来越坚定。

　　语文试卷第一题是《岳阳楼记》的句子翻译，她脑海里迅速闪过笔记本上那一页的红色标注：“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”，她抿唇，写下了答案。

　　作文题目是：《选择的代价》。她一愣，脑海中却浮现出这一年来的一幕幕。

　　她选择放弃一段不确定的感情，选择离开温热的怀抱，选择了通往自立之路的孤独与艰难。

　　她落笔很慢，但写得极稳，每一句都像是在为自己的人生注脚。

　　考完已是九点半。

　　自习组的几位同学聚在楼下便利店前吃泡面聊天，讨论答案、争论得热火朝天。她没有插话，只买了个煎蛋饭团，捧着热腾腾的包装袋站在一旁，低头听雨打塑料棚的声音。

　　老师走过来，问她：“今天感觉怎么样？”

　　“还有很多不会的。”她答得坦白。

　　“你已经进步很多了。”老师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别只盯着终点，过程也要看到，你在每一步里都没有停。”

　　小曦点点头，不说话。

　　她知道，这不是自谦，而是实情。她的底子太差，从零起步，每次考试都像在翻山——但她已经能爬上山腰，甚至能回头看看来时的路。

　　夜色深了，便利店灯影斜斜地投在地上，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。她站了一会儿，把饭团吃完，鞠了个躬，说了声谢谢，然后走进夜雨中。

　　公交车没了，她决定走回去。

　　从学校到出租屋有四站路，大概五十分钟，雨披下她的裤脚早已湿透，但她不在意。她一边走，一边回忆刚才作文写下的那句话：

　　“真正的成长，永远伴随着阵痛和迷雾。”

　　她的指尖握紧了，那些过去依附别人寻求爱与救赎的旧念，被这场细雨一点点冲刷干净。

　　现在的她，虽然仍在泥泞里爬行，但方向清晰。

　　她要靠自己，哪怕慢一点、苦一点，也要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天地。

　　那一晚，她回到家，泡了脚，把考卷复印了三份，打算第二天继续做一次错题分析。

　　她把书摞好、台灯关掉，躺在床上，闭眼。

　　梦里，她又回到了教室，灯影斜斜，笔尖落下那句誓言：

　　“我，会一直走下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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