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梦西洲指尖还残留着浸透玄铁的冷意。方才那随手一掷的破伞,此刻正悬在半空,伞骨上凝结的血珠簌簌坠落,将青砖洇成狰狞的暗紫色——那把曾被她嫌弃为「遮雨都漏风」的小破伞,竟生生洞穿了面前魁梧汉子的胸膛,八丈男儿如断弦风筝般倒飞出去,撞碎身后屏风。
她瞳孔骤缩,耳中轰鸣如雷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柄的裂痕,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咳着血攥住她手腕:「记住,当气海翻涌如沸......」喉间泛起铁锈味,梦西洲猛地闭上眼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。三长两短的呼吸过后,胸腔里那团躁动的气团终于被压入丹田。
修长指尖如穿花蝶影,瞬息掐出九道诀印。淡金色光晕自气海穴迸发,如月光织就的茧,将她裹成朦胧的光团。断裂的经脉被暖流重新熨帖,伤口处新生的血肉簌簌作响,像是初春冻土下萌发的草芽。她颤抖着蜷起指尖,连发梢滴落的冷汗都带着暖意,喟叹声里浸着劫后余生的颤意。
异变突生!光茧表面蛛网般裂开细纹,方才修复的伤口瞬间迸开,刺骨寒意裹着腥甜血气倒灌而入。梦西洲踉跄着扶住石柱,殷红血沫顺着嘴角滑落,在月白衣襟绽开妖冶的花。气海深处那团蛰伏的力量又开始躁动,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——就在半个时辰前,利刃抵住咽喉的刹那,沉寂多年的气海突然翻涌,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,裹挟着破碎的伞骨,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破空而出......
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摆,梦西洲倚着斑驳石墙缓缓滑坐。南寺正冰冷的锁链勒进手腕的痛感还在,此刻却不及脑海中翻涌的记忆来得震悚——那柄贯穿壮汉胸膛的伞尖抽出时,温热血雾中,她分明看见一颗拳头大的金色傀虫,正用蛛腿般的细足死死钳住那人跳动的心脏。
指尖不受控地发颤,她死死咬住下唇。寻常人目不能及的妖物,即便玄门中成名已久的捉妖师,也要祭出桃木镜、朱砂符才能窥见分毫。而她当时竟能穿透血肉屏障,将傀虫周身细密的符文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辨妖瞳......”她颤抖着吐出这个名字,声音在空荡的地牢里激起回音。阿耶书房暗格里那本残破古籍突然浮现在眼前,泛黄纸页间潦草批注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:「天生神瞳者,可破万千幻相,妖邪现形无所遁形......」当时只当是荒诞传说,此刻却与记忆严丝合缝。
喉咙发紧,梦西洲下意识捂住眼睛。黑暗中,那些傀虫蠕动的触须、符文流转的诡异光芒,又在视网膜上鲜活重现。原来气海翻涌时的灼热感,是天赋觉醒的征兆?可古籍里关于辨妖瞳的记载,不过寥寥数行,连如何催动、又会带来何种代价都未曾提及。
掌心的冷汗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,梦西洲望着地牢穹顶垂落的蛛丝苦笑。方才的狂喜如昙花一现,此刻满心只剩荒诞与不安。她不过是个连最基础驱邪咒都念不利索的半吊子,平日里不是被符咒反噬烧着袖口,就是被桃木剑砸肿脚背,哪有半点「天生异禀」的模样?
霉运缠身的命格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。自小在破庙里吃百家饭长大,被雷劈、被蛇咬、连走路都能栽进茅坑,这种掉馅饼的好事,怎么可能突然砸中自己?更蹊跷的是,那股汹涌澎湃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,方才尝试复刻气海翻涌的瞬间,指尖才亮起微光,便如被掐断的烛火般熄灭。
“时间限制......”她喃喃自语,又不甘心地攥紧拳头。第七次调动法力失败后,眼前泛起阵阵金星,双腿一软跌坐在地。酸涩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脊椎,连挣扎着起身的力气都没了。潮湿的石壁渗出寒意,混着铁锈味的空气让人作呕。
良久,梦西洲靠着墙根缓缓仰头,让冰凉的砖石贴着发烫的后颈。地牢某处传来滴水声,滴答、滴答,像极了心跳。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,终于泄了气——与其在这琢磨辨妖瞳的蹊跷,倒不如先想想怎么撬开这把生锈的铁锁。毕竟,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,再逆天的天赋也是镜花水月。
霉味混着铁锈的腥气钻入鼻腔,梦西洲盯着地牢铁栏外摇曳的火把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石壁上蜿蜒的水渍在火光下泛着幽光,像极了南寺正临走时那抹似笑非笑的眼神——那活阎王周身寒意沁人,眉梢眼角都透着能冻死人的冷意,分明生得芝兰玉树般的好模样,偏生执掌着玄门最可怖的刑狱。
脚踝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刺耳声响,她摸索着石壁站起身。方才那具尸体胸口的金色傀虫突然浮现在脑海,若能证明那人早被妖物操控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可如何让这冷面煞星相信?南寺正审讯时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,仅凭自己这张百口莫辩的嘴,怕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完就被当成妖邪同党。
“得找到证据......”她咬着下唇在狭小牢房踱步,草鞋碾过潮湿的青苔险些滑倒。辨妖瞳虽然时灵时不灵,但若能再见到那傀虫,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。可地牢阴森死寂,除了滴水声和偶尔传来的铁链哗啦响,连老鼠都不见踪影。
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梦西洲猛地抬头。火把的光晕在地砖上投出狰狞的影子,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——那活阎王回来了,而她连半分自证的法子都没想出来。
火油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浓烟,从地牢通风口倒灌进来时,梦西洲正用额头抵着潮湿的石壁数砖缝。忽如其来的喧哗像惊雷劈开混沌——先是远处传来木桶砸地的巨响,接着是此起彼伏的“走水了”,夹着木料崩裂的呻吟,连头顶的蛛网都在热浪中轻轻颤动。
“救命!我在这里!”她扑到铁栏前,镣铐撞在铁柱上迸出火星。浓烟顺着石缝钻进来,呛得她眼眶发红,却只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在头顶甬道掠过,有人大喊着“先搬库房的典籍”,没人理睬地牢深处的哭喊。
喉间发紧的瞬间,梦西洲盯住自己手腕上的铁铐。那是南寺正亲自扣上的玄铁锁,寻常法术根本无法撼动。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庙偷供果时,被老和尚用枷锁锁住的夜——当时也是这般绝境,她生生掰断小指从锈铁环里挣出。
指节抵在砖墙上的力道几乎要碾碎掌骨,“咔吧”声混着闷哼在狭小空间炸开。钻心的痛让她眼前发黑,冷汗顺着下巴滴落,却咬牙将脱臼的左手硬从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锁孔里拽出,腕骨擦过铁栏时刮下两道血痕。
右腕的银镯是阿耶留下的唯一念想,此刻被她狠狠拧成两段。锋利的断口还带着体温,她趴在地上,借着门缝透来的火光,将镯尖捅进锁眼。指尖在锈蚀的簧片间游走,那是无数次被当铺老板驱赶时,隔着铁栅栏偷学来的手艺——锁芯卡住的瞬间,她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房梁断裂的轰鸣,火星子开始从石缝里簌簌掉落。
“咔嗒”——锁簧崩开的刹那,梦西洲几乎是把自己摔出了铁栏。脚踝的镣铐还挂着半段锁链,她却顾不上疼痛,抓起地上的断镯冲向牢门。浓烟已经灌满地牢,远处传来木料坍塌的巨响,而她的指尖还在发抖——方才开锁时,银镯边缘深深割进掌心,却比不过此刻心跳如擂鼓的声响。
通风口的铁网边缘布满倒刺,梦西洲攀着石壁向上爬时,粗粝的石块磨得掌心血肉模糊。她咬着牙将破旧的裙裾缠在腰间,把半截断镯插进发间,借着摞起的青砖勉强够到通风口。金属框硌得肋骨生疼,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碾碎骨头,可身后浓烟裹着火星已经烧到脚边,她只能把整个身子硬塞进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
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,血腥味在嘴里炸开。远处的火光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橙红色,此起彼伏的呼救声里混着兵器碰撞的脆响。梦西洲踉跄着扶住墙,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伤口又渗出鲜血,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砖石上。
大理寺的飞檐在火光中扭曲成狰狞的剪影,她突然想起审讯时南寺正慢条斯理擦拭刑具的模样——那人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抚过锁链,问她「幕后主使是谁」时,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日天气。而她被吊在刑架上,看着烙铁在炭火中渐渐变红,才明白什么叫「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」。
浓烟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,梦西洲握紧断镯,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跑去。大理寺守备森严,寻常走水怎会如此混乱?她脑海中闪过那具尸体心口的金色傀虫,难道这场大火,与那妖物有关?可如今自己浑身是血、狼狈不堪,又有谁会相信一个「弑官凶手」的话?
夜风裹着焦土味灌进喉咙,梦西洲贴着断壁残垣疾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大理寺的火舌舔舐着飞檐,在她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——杀人之罪尚有余地辩驳,但若真被卷入朝廷暗流,等待她的只会是比地牢更可怕的下场。那些权贵碾死蝼蚁,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。
思绪突然被记忆中的画面刺痛:裴大人倒下时,胸口那团蠕动的金色傀虫,细足正贪婪吸食着逐渐冷却的心脏。若幕后黑手知晓此事,定会迫不及待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毕竟,还有什么比现成的替罪羊更合心意?
“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尸体......”她踉跄着扶住发烫的石柱,指腹传来灼痛。火场边缘不断有人奔逃,呼救声与呵斥声交织,却无人注意到这个浑身血污的女子正逆着人流,朝着停尸房方向狂奔。
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摆,梦西洲不敢细想若尸首被提前处理会如何。但此刻,她唯有赌上一切——剖开胸膛,取出傀虫,证明那不过是具被操控的躯壳。只有让真相大白,才能从这滔天冤屈中撕开一线生机。
浓烟裹着火星扑面而来,梦西洲在马厩前刹住脚步,裙摆被气浪掀起猎猎作响。嘶鸣的马匹撞得栅栏摇晃,火光映得她瞳孔发颤——万幸停尸房尚在浓烟彼端,可望着冲天火舌,那股如坠冰窟的寒意却愈演愈烈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她突然想起审讯时南寺正有意无意提起的「清理火场」。檐角垂落的火雨在青石板上炸开,恍惚间竟与裴大人倒下时飞溅的血珠重叠。这把火烧得蹊跷,若幕后黑手想毁尸灭迹,还有什么比借火场将一切烧成灰烬更干净?
喉咙发紧,梦西洲盯着火场边缘匆匆搬运物件的衙役。他们避开停尸房方向,却有几个面生的人抱着陶罐,朝着尸体停放处快步走去。霉运缠身的直觉在心底疯狂叫嚣,她攥紧发间断镯,朝着弥漫着腐肉气息的阴影冲去——这次若再慢一步,恐怕连辩白的机会,都要被这把邪火烧得干干净净。
热浪裹着火星扑面而来,梦西洲撞开挡路的衙役,发间断镯在火光中划出一道暗红血痕。大理寺内人影纷乱如沸,提着水桶的力士们撞得她踉跄后退,却挡不住她疯了般朝着西南角狂奔。
“让开!让开!”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嘶吼,裙角被火舌燎起焦边。方才那力士的回答如重锤砸在心头——殓房与马厩呈对角,火借风势,此刻怕是早已......
碎石在脚下飞溅,梦西洲绕过倒塌的影壁,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。远处的火光中,殓房的飞檐正在扭曲变形,热浪掀得她几乎站不稳脚跟。腐肉混着硝烟的气味刺入鼻腔,她看见窗棂在火中爆裂,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不——!”她扑向正在燃烧的木门,掌心瞬间被烫起血泡。透过滚滚浓烟,隐约可见屋内停放的几具尸首正在火海中蜷曲,裴大人那件绣着金线的官服,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半幅......
火舌舔舐着门框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滚烫的气浪将梦西洲的发丝吹得狂舞。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,让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。来不及细想,她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门,木屑四溅。
刚踏入殓房,一股呛人的浓烟便扑面而来,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。在那弥漫的烟雾中,隐隐传来一阵模糊的呜咽声。梦西洲眯着眼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身影被绑在柱子上,正拼命扭动着身体,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喊。
她快步上前,靠近后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,看清了那人的面容,不禁脱口而出:“茴仵作?” 心中涌起一阵惊讶与疑惑,也顾不上多问,迅速伸手扯出塞在对方口中的布巾,手指颤抖着解开了绳结。
茴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神中满是感激与惊讶,声音带着一丝虚弱:“梦牙人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火势愈发凶猛,屋顶的瓦片开始噼啪作响,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。空气滚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,梦西洲看到茴放瘫坐在地上,双腿无力的样子,便明白他的腿受了伤。来不及解释,她迅速蹲下身,一把将茴放背在背上,语气急切而坚定:“我先背你出去。” 说罢,便转身朝着门外冲去,脚步匆匆,丝毫不敢停留。
浓烟裹着滚烫的气浪扑来,梦西洲被呛得眼眶发红,却死死盯着火海中那具金线官袍的残影。茴放沙哑的劝阻声被呼啸的火风撕碎,她转身时,破碎的裙摆扫过满地焦土:“若尸首烧成灰,我才是真的死路一条!”
话音未落,头顶房梁轰然断裂。她侧身躲过坠落的木梁,发间断镯擦着脸颊划出细痕。殓房内热浪如潮水翻涌,裴大人的尸首被火海吞噬在角落,官帽上的翡翠珠正随着高温迸裂成齑粉。
“快出来!房梁要塌了!”茴放拖着伤腿扑到门口,却见梦西洲已经扒开燃烧的木板,徒手去拽那具焦黑的尸身。火星溅落在她后颈,瞬间燎起一串水泡,她却咬着牙将尸体往背上扛——此刻若松手,辩白的最后希望也将化作灰烬。
火势凶猛,热浪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,梦西洲的发丝被火舌舔舐着,隐隐有烧焦的味道。“我不进去照样会死,他们都觉得我是杀人犯。”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火海的咆哮中,却透着一股决绝。用袖子紧紧捂住口鼻,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,闪烁着坚定而又执着的光芒,“我一定要把他的尸首带出来,我就算死,也不能背着杀人犯的罪名死。”
茴放站在殓房外,被这股决然的气势所震慑。望着梦西洲那单薄却又无比坚毅的背影,他的心猛地揪紧,下意识地大声喊道:“正中间那具!正中间那具尸首就是裴大哥的!”
梦西洲听到喊声,微微点了点头,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。屋内浓烟滚滚,几乎让人窒息,视线也被遮挡得一片模糊。她凭着记忆和茴放的指引,朝着正中间摸索而去。当那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时,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,忍不住勾了勾唇角,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。
她强忍着呛人的烟雾和刺鼻的气味,躬下身,双手用力环住尸首的双腿,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对方挪到自己背上。沉重的尸首压得她险些站不稳,脚步踉跄了几下。但她咬了咬牙,调整好重心,一只手紧紧抓住尸首,另一只手摸索着墙壁,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门口走去。每走一步,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可她的眼神却始终坚定,从未有过一丝退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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