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雁夕云：逆世恋歌7

天色渐暗，墨色的夜幕如一块厚重的绸缎，悄然覆盖了整个庄府。周如音身着华丽的锦袍，身姿婀娜却满脸怒容，她手扶着那精致的鎏金手炉，站在抄手游廊下。廊外的寒风呼啸着，吹得她发髻上的珠翠微微晃动。她死死地盯着主院那紧闭的雕花门，眼神中满是怨毒，绛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了木质的栏杆里。

“给本太太撞开这扇门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奸夫淫妇！”周如音的声音尖锐而刺耳，划破了寂静的夜空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
家仆们听令，立刻找来一根粗壮的木桩，几个人合力扛着，齐声喊着号子，朝着那扇雕花门猛地撞去。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门被撞开，巨大的声响惊起了满树栖息的寒鸦，它们扑腾着翅膀，发出凄厉的叫声，飞向黑暗的夜空。

此时，傅云夕一袭玄色长袍，静静地倚在影壁之后。夜露悄然落下，沾湿了他的衣摆。他手中轻轻摩挲着那枚官印，听着前院传来的喧闹声，墨玉般深邃的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。“这出捉奸戏码，倒比戏台上的《捉放曹》还要热闹三分呐。”他低声喃喃自语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
庄仕洋听闻动静匆匆赶来，此时周如音正指挥着众人在屋内翻箱倒柜，把床榻翻检得一片狼藉。

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？简直是胡闹！”庄仕洋装模作样地呵斥道，“主母的寝院，岂是你们能随意搜查的地方？”

话音刚落，阮惜文扶着门框缓缓出现。她鬓发有些凌乱，但身姿依旧挺拔，眼中透着一股倔强的傲骨。“搜便搜！不过搜过之后，劳烦老爷赐我和离书。”阮惜文的声音清脆而坚定，没有丝毫的畏惧。

庄仕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，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。就在这时，傅云夕踏着月色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。

“舅父，您寻了整日的印信，原是在马厩草料堆下。”傅云夕举起手中的官印，那官印在他掌心微微转动，反射出清冷的青芒。

周如音的脸色骤变，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。庄仕洋顺势收回目光，故作镇定地说道：“既已寻回，都散了吧。”

拂晓时分，天色微微泛白，庄仕洋独自一人等候在垂花门外。宇文长安翻墙而出时，动作轻盈敏捷，但还是被庄仕洋察觉。庄仕洋手中紧紧攥着一串菩提子，愤怒使得他的手微微颤抖，随着一声脆响，菩提子被他攥碎。

“宇文大人，夜探香闺的癖好，倒比当年巡查边疆时更胜几分啊。”庄仕洋故意提高声音，语气中充满了讽刺。

宇文长安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身上的官袍，腰间的玉珏在残月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。“庄大人当年截胡的本事，也令在下望尘莫及。”他毫不示弱地回敬道，眼神中满是不屑。

偏院内，庄寒雁身着素色衣衫，静静地跪在佛堂之中。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棂，洒在她的身上，形成一片片光影。祖母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进来，她的手颤抖着，轻轻抚过庄寒雁腕间的旧伤。佛堂内檀香袅袅，混合着淡淡的药味，在晨光中弥漫开来。

“孩子，苦了你了。”祖母哽咽着，从怀中掏出一只翡翠镯子，缓缓套在庄寒雁的腕上。那冰凉的玉贴着温热的肌肤，就像这深宅大院里复杂而又微妙的母女情分。

前厅突然传来周如音尖利的笑声，打破了佛堂内的宁静。庄寒雁闻言，手中紧紧攥着佛珠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新掌事的嬷嬷带着一群人闯进主院，气势汹汹。阮惜文正坐在榻上，脸色苍白。见此情景，她愤怒地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，碎片飞溅，溅了嬷嬷一脸。

“把她给我挪到西苑去住！”嬷嬷颐指气使地喊道。

庄语山骑着马匆匆经过垂花门时，庄寒雁正在庭院的池塘边喂鱼。她手中抓着一把鱼食，轻轻撒向池中，七彩的锦鲤纷纷游来，争抢着食物。

“堂姐，你可知，昨儿母亲摔碎的药碗，恰是你当年送的那只缠枝莲。”庄寒雁头也不抬，轻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。

庄语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，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。庄寒雁轻笑一声，抬起头看着她，“你看这池中物，可还记得投食之人？”

阮惜文斜倚在美人榻上，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，浸得她眉眼都带着几分苦涩。陈嬷嬷捧着新煎好的药，小心翼翼地走进来，欲言又止。忽然，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。

傅云夕身着玄色披风，动作敏捷地翻过墙头。庄寒雁随后翻窗而入，带落了几片娇艳的海棠花瓣。

“母亲，您可知，昨日家宴的梅花宴，用的乃是祠堂供盘。”庄寒雁走到阮惜文身边，轻声说道。

阮惜文猛地攥住床柱，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，放在一旁的青瓷药瓶也随之翻倒，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庄寒雁跪坐在脚踏上，握住母亲冰凉的手，温柔地说道：“您当年为保我性命，不得不与虎谋皮。如今女儿已非吴下阿蒙，周如音私吞的修缮银，柴靖已查到账册。”说着，她解下腰间的玉珏，“这是父亲当年给您的定情信物，该物归原主了。”

春夜，万籁俱寂，唯有屋内的棋盘上，落子声清脆悦耳。傅云夕拈着一枚白子，轻轻落下，脸上带着一抹轻笑，“庄姑娘这手‘李代桃僵’，倒比当年宇文长安查抄儋州时还要利落。”

庄寒雁落子如飞，毫不犹豫，“傅大人，您既知我杀了叔婶，何不锁了我去领赏？”她抬起头，目光直视傅云夕，眼神中透着一丝挑衅。

傅云夕却伸手拂乱了棋局，顾左右而言他，“悍匪纵火案已结，姑娘的投名状，本官收下了。”

科考放榜这日，庄家大摆宴席，宾客满堂，热闹非凡。周如音精心打扮，涂着鲜艳的丹蔻，正在指点婢女摆盘。忽然，宾客席间传来一阵哗然。

庄寒雁身着一袭华丽的衣衫，手捧着梅花瓷盘，身姿轻盈地盈盈而入。“邑南习俗，鳌头独占需配探花，诸位请看这枝上雪。”她的声音清脆动听，宛如黄莺出谷。白玉似的梅花映衬着青瓷，煞是好看，恰如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在日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。

杨凭站起身来，身上带着一阵淡淡的墨香。他望着庄寒雁鬓边的珍珠流苏，想起昨夜傅云夕递来的密信，心中暗自思忖：“庄家嫡女，可堪为谋。”

庄寒雁微微福身行礼，袖中的银铃轻轻作响。这铃声她听了十五年，第一次觉得，像是春日檐角的惊蛰雨，带着一丝别样的生机与希望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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