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雁夕云：逆世恋歌11

"这灯笼穗子怎么还歪着？"寇二姨尖着嗓子，手中帕子重重甩在廊下扫尘的丫鬟肩头，"平日里怎么教的？连个灯笼都挂不利索！"

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，手中竹竿差点脱手："二姨息怒...小的这就..."

"重做！"寇二姨踩着三寸金莲扬长而去，绣鞋上的珍珠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。她转过九曲回廊，远远望见正厅里寇大娘子正与庄家人谈笑，银质酒盏映着烛火，晃得她心头一跳。

"姐姐且慢！"寇二姨攥着银针冲进来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，将银针狠狠插进每道菜里，"如今世道不太平，防人之心不可无！"

寇大娘子脸色骤变，却仍强撑着笑意："妹妹这是何苦？都是自家人..."

"自家人？"寇二姨冷笑，目光扫过坐在末席的庄寒雁。少女垂眸时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，月白色襦裙上绣着素净的兰草，倒真应了那句"清水出芙蓉"。她暗暗咬牙，傅云夕眼光倒是毒辣，这等容貌，难怪能勾得外甥失魂落魄。

子时三刻，傅云夕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。他捏着密报的手指节发白，窗外寒风卷着细雪扑在窗纸上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"母亲，裴大福一案圣上动了雷霆之怒。"他跪在软榻前，望着寇大娘子鬓边新添的白发，"儿恳请您带着二姨和阿芝回乡下避避风头。"

寇大娘子手中佛珠猛地一滞："云夕，你父亲就是因这案子..."她声音哽咽，"如今你若再牵扯其中..."

"儿身为大理寺少卿，岂有临阵脱逃之理？"傅云夕抬头，眼中血丝密布，"但傅家不能全折在这里。"

母子二人沉默良久，唯有更漏声滴答作响。寇大娘子突然握住儿子的手："云夕，辞去官职吧。我们回江南老家，种种桑麻，再不沾染这是非之地..."

"母亲！"傅云夕抽回手，声音拔高，"父亲临终前让我追查真相，如今线索刚有眉目，儿怎能..."

"真相？"寇大娘子突然冷笑，"你以为你能斗得过那些人？"她猛地掀开帘子，外面大雪纷飞，"看看这雪，再干净的东西落进去，也得染成黑的！"

晨光熹微时，阿芝蹦蹦跳跳闯进庄寒雁的厢房。十二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，腮帮子冻得通红："寒雁姐姐！听说城里发压岁钱了！"

庄寒雁正在整理妆奁，闻言笑了："可我还未出阁，哪有给人发红包的道理？"她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银簪，簪头缀着颗圆润的东珠，"这支簪子送你，好不好看？"

阿芝眼睛发亮，却又有些不好意思："那我...我把爹爹做的风筝送你！"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，里面是只巴掌大的蝴蝶风筝，竹骨上还刻着细密的花纹。

庄寒雁指尖轻轻抚过风筝，突然想起儋州老宅里那盒绿豆糕。父亲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软话，却会记得她爱吃甜的。眼眶微微发热时，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
"阿芝，别缠着寒雁。"傅云夕倚在门框上，玄色大氅沾着雪粒，"跟我去前厅。"

等阿芝蹦跳着跑远，他突然凑近："今晚带你出城。"

庄寒雁一怔："出城？"

"去看柴靖。"傅云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"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了，应该想见你。"

谁知刚走到府门口，庄语山突然从影壁后窜出来："哥！我也要去！"他晃着手里的玉坠，"我听说城里新开了家首饰铺..."

傅云夕黑着脸，却拗不过弟弟。三人走到集市时，庄语山果然被首饰摊勾住了魂。傅云夕趁机拽住庄寒雁的手腕，在人群中穿梭如鱼。

"慢些！"庄寒雁气喘吁吁，发间的步摇都歪了。转过最后一个巷口时，城墙突然出现在眼前。正月十五的烟花在头顶炸开，照亮了傅云夕眼底跳动的星火。

两人突然撞在一起，呼吸相闻。庄寒雁慌忙后退，却被傅云夕一把揽住腰："当心！"

火光中，他的瞳孔像浸在蜜里的黑曜石："寒雁..."

柴靖握着木棍的手在发抖。伤口虽然愈合，可内力尽失的滋味比剜心还难受。她看着院外的积雪，突然将木棍狠狠折断。

"在练剑？"傅云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柴靖回头，看见庄寒雁正捧着碗姜汤，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。

"尝尝？"庄寒雁将姜汤递过来，"放了红糖。"

三人围坐在厨房灶台边包饺子。柴靖突然把傅云夕拉到角落："你说，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？"

傅云夕望着灶火中跳跃的火苗："对我而言，是家人。"他想起昨夜母亲发红的眼眶，"只要他们平安，怎样都好。"

柴靖沉默良久，突然笑了："我的家人，只有寒雁。"她盯着傅云夕的眼睛，"你明白我的意思吗？"

年夜饭的钟声敲响时，庄府正厅却空着两个座位。庄语山咬着筷子，突然阴阳怪气："三妹怕是跟傅公子私奔了吧？"

阮惜文踏着满地月光走进来，凤冠霞帔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她扫了眼众人，目光在周如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
"这是给婆母的照心镜。"她将檀木匣子推过去，"愿您心如明镜，辨清忠奸。"又转向周如音，"弟妹管家辛苦了，这是特意准备的礼物。"

周如音打开盒子，里面空空如也。她脸色骤变，却听阮惜文轻笑："竹篮打水一场空，最是干净。"

轮到庄仕洋时，阮惜文递过去个油纸包："老爷尝尝这苦点心，可有当年的滋味？"

庄寒雁望着母亲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，突然觉得后颈发凉。果然，第二日清晨，宫中便传来消息：庄仕洋等数位大臣被扣留。

"拿着。"阮惜文将一叠仆役籍契拍在桌上，"从今日起，你们自由了。"她望着跪在堂下的周如音，"弟妹既然觉得掌家辛苦，不如..."

"妾身愿将掌家之权归还主母。"周如音突然叩首，"只求主母护我母子平安。"

等众人散去，庄寒雁走进正厅："母亲好手段。"她盯着阮惜文手中的翡翠扳指，"可为何不救父亲？"

阮惜文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三分癫狂："救他？当年他将我锁在柴房三日三夜的时候，可曾想过今日？"她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腕，"寒雁，记住，心软的人活不长！"

话音未落，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。宇文长安带着侍卫闯进来，腰间金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："裴大福的义子就在被扣留的大臣中。若有人敢包庇..."他目光扫过庄寒雁，"别怪本官不客气！"

深夜，庄府地牢里传来拷问声。庄寒雁攥着湿透的帕子，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咳嗽声。她贴着墙根细听，却只听清断断续续的几个字："...胎记...左肩..."

第二日，宫中传来消息，所有大臣均通过查验。宇文长安阴沉着脸，突然将目光转向女眷："既然大人身上没有胎记，那就从家眷开始查！"

庄寒雁望着母亲骤然苍白的脸，突然想起昨夜那个咳嗽声。地牢的烛火在宇文长安的甲胄上跳动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原来这盘棋，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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