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老人布鞋，傀儡迷局

古镇的晨雾还未散尽，青石板路上已漫开包子铺的热气。陌辛的青布鞋尖踢开半块沾着露的银杏叶，罗盘在袖中轻轻震颤 —— 不是正南，而是偏西十五度，指针正对着巷口那架吱呀作响的纺车。

“大姐姐，肉包子！” 小虎的透明身影贴在竹笼上，鼻尖几乎穿过雪白的笼屉，“这家的包子皮会发光！”

陌辛按住他即将穿透笼屉的手：“那是往生咒的荧光。” 她盯着掌柜的手腕，那里缠着三股靛青丝线，正是蛇首堂弟子的标记，“上个月失踪的货郎，最后就是在这儿买了十个鲜肉包。”

掌柜的突然抬头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。陌辛已转身走向巷尾，小虎恋恋不舍地回望，却见掌柜的指尖在笼屉上飞快划过，三道细小的黑线钻进了包子皮。

“明日卯时，带衙役封了这家铺子。” 陌辛将一块碎银压在卖布鞋的竹筐上，“用朱砂在门槛画离卦，别让任何带青色丝线的东西出去。”

卖布鞋的老人颤巍巍地抬头，鬓角插着朵枯萎的木槿花：“姑娘可是要买鞋？我这鞋啊，专给走夜路的人备的。” 她掀开竹筐里的蓝布，露出十几双绣着缠枝纹的布鞋，针脚细密得不像凡人所作。

陌辛的指尖刚触到鞋尖，罗盘突然发烫。她看清鞋跟处绣着极小的 “困” 字，与普生寺活尸后颈的咒印如出一辙。老人的孙子蹲在旁边玩拨浪鼓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，瞳孔深处泛着诡异的青灰。

“阿婆，这鞋是给谁做的？” 陌辛笑着缩回手，指尖悄悄贴上一张识魂符。

老人刚要开口，巷口突然传来喧哗。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踉跄着撞翻了豆腐摊，鬓边的银簪歪在耳后，正是昨日在包子铺看见的 “姑姑”—— 她本该在城西的绣坊绣花，此刻却出现在城南的巷口。

“阿姐！” 老人的孙子突然尖叫，拨浪鼓掉在地上，滚到陌辛脚边。她捡起鼓身，发现内侧刻着与包子铺相同的往生咒纹，心中警铃大作。

“小娘子，救救我娘！” 女子抓住陌辛的手腕，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，“她…… 她不让我吃东西，说要把我献给菩萨！”

陌辛任由她抓着，目光落在女子的后颈 —— 那里贴着半张泛黄的黄纸，边缘露出 “困” 字的笔画。她突然闻到淡淡腐味，来自女子交叠的袖口，像是尸体浸泡过药水的气味。

“好，我跟你去。” 陌辛反手扣住她的脉门，发现脉搏极其微弱，几乎感觉不到跳动，“阿婆，劳烦照看一下小虎，我去去就回。”

老人连连点头，浑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子的背影。陌辛跟着女子转过三个巷口，眼前突然出现座爬满青苔的宅院，门楣上的 “陈记绣坊” 匾额已褪成灰白，分明是废弃多年的模样。

“我娘就在楼上。” 女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腐木味扑面而来。陌辛踏过门槛的瞬间，鞋底碾碎了两枚呈三角排列的铜钱 —— 又是困阴阵，只是比普生寺的更复杂，阵眼藏在门楣的雕花里。

二楼传来咳嗽声，苍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：“阿莲，是带客人来了吗？”

女子突然僵硬，抓着陌辛的手松开，转身时脸上已换了副神情 —— 眉尾上挑，唇角扯出冰冷的笑，正是小虎在钟鼓楼见过的 “白影子” 神态。

“清玄观的小娘子，果然上钩了。” 她开口，声音与方才判若两人，“我家楼主说，若你能破了普生寺的阵，便送你份大礼 ——”

陌辛的桃木剑已出鞘，剑刃抵住她咽喉：“往生莲的种子，还是蛇首堂的秘典？” 她扫过女子的手腕，三道靛青丝线正顺着皮肤游走，“或者，是你身后这位‘陈阿婆’？”

床榻上的老人不知何时站起，手中捧着双崭新的布鞋，鞋面上绣着密密麻麻的 “困” 字，每针都透着黑血：“小娘子好眼力，这双‘往生鞋’，可是用十八个生魂的执念绣成的。”

陌辛终于明白为何罗盘会发烫 —— 这双鞋的鞋跟处，嵌着半枚青玉莲子的碎片，正是普生寺观音像中失落的那片。老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，只有两个幽深的黑洞，分明是被邪修夺舍的躯体。

“你们把生魂封在布鞋里，就为了催动莲子生长？” 陌辛冷笑，罗盘在掌心转了个圈，“可惜忘了，清玄观的识魂符，能辨人间百邪。”

她手腕翻转，五道赤焰符分别拍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。困阴阵应声而破，女子的身体突然瘫软在地，后颈的黄纸烧出焦洞，露出下面狰狞的蛇形刺青 —— 果然是蛇首堂的傀儡术。

“小娘子，你以为破了阵就能救人？” 老人突然扑来，枯槁的手指化作利爪，鞋跟的莲子碎片发出尖啸，“这些生魂早就成了莲心的养料 ——”

陌辛旋身避开，桃木剑劈出半轮光弧，却见老人的身体如皮影般分裂，每片碎肉都朝着她袭来。她终于明白为何小虎说 “包子皮会发光”，原来这些傀儡都是用往生经幡碎布缝成，每道丝线都连着莲子的精魄。

“天枢星，破！” 陌辛低喝，罗盘与桃木剑共鸣，在身前织出星图。星图中央的天枢星爆发出强光，将分裂的碎**回原形。老人的躯体重重摔在地上，胸口露出半截青玉莲子，正发出不甘的震颤。

她趁机扣住莲子碎片，却觉指尖一痛 —— 碎片上的咒文突然亮起，顺着她的血脉爬向心口。陌辛咬牙甩出五雷符，符咒化作雷光劈在碎片上，青玉发出脆响，碎成齑粉。

“你…… 你毁了莲心！” 蛇首堂弟子的声音从老人喉间溢出，“阁里不会放过你的 ——” 话未说完，老人的七窍流出黑血，躯体迅速萎缩成一具干尸，腕间的靛青丝线也随之消散。

陌辛擦了擦剑上的黑血，听见楼下传来小虎的叫声：“大姐姐，阿婆她…… 她在纺车上睡觉！”

跑下楼时，发现卖布鞋的老人正趴在纺车上，手中攥着半块芝麻糖 —— 正是她方才留给小虎的。老人的眉角沾着木槿花瓣，面容安详，仿佛只是睡着了，而她的孙子蹲在旁边，眼中已没有了青灰，只是抱着拨浪鼓小声抽噎。

“阿婆说，等我睡醒，就能见到娘亲了。” 孩子抬头，眼中泛着水光，“可是阿婆再也醒不过来了对不对？”

陌辛蹲下身，指尖亮起微光，轻轻点在孩子眉心：“阿婆去了很远的地方，那里没有邪祟，也没有痛苦。” 她取出从老人竹筐里找到的布鞋，鞋跟处的 “困” 字已消失，只剩下干净的针脚，“这双鞋，就当是阿婆送你的礼物，以后走夜路，再也不怕黑了。”

孩子接过布鞋，突然指向老人腕间：“阿婆说，这个要给大姐姐。” 那里戴着枚银镯子，刻着与清玄观罗盘相同的二十八宿纹，显然是道门中人的信物。

陌辛的手指顿住。她想起普生寺的观音像，想起往生莲的种子，突然意识到，这位卖布鞋的老人，很可能是清玄观的前代弟子，因某种原因流落在外，却始终在暗中对抗九幽阁。

“小虎，带弟弟去土地庙。” 她将孩子交给透明小鬼，“我要检查一下绣坊的地窖。”

地窖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味，墙上挂着十几双绣好的布鞋，每双鞋跟都嵌着极小的莲子碎片。陌辛数到第十九双时，罗盘突然剧烈震动，指针开始顺时针旋转，最终指向东北方 —— 清玄观的方向，却比平时多了三分急切。

“大姐姐！” 小虎的叫声从楼上飘来，“巷口的包子铺着火了！”

赶到巷口时，只见火光冲天，掌柜的正站在街角冷笑，腕间的靛青丝线比之前粗了三倍。他看见陌辛，突然将手中的青瓷瓶摔在地上，里面流出的黑血瞬间化作十几条毒蛇，嘶嘶作响地扑来。

“蛇首堂的‘血蛭毒’。” 陌辛冷笑，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花，“可惜你忘了，普生寺的锁阴阵里，我早就见过更厉害的 ——”

她踏前一步，罗盘与银镯共鸣，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星图。毒蛇触碰到星图边缘便化作黑灰，掌柜的瞳孔骤缩，正要逃跑，却被陌辛甩出的缚妖索捆了个结实。

“说，往生莲的主根在哪里？” 她扯下对方腕间的丝线，发现丝线末端系着枚玉珏，上面刻着与老人银镯相同的二十八宿纹，只是中间多了道裂痕，“你认识那位卖布鞋的阿婆，对不对？”

掌柜的突然剧烈颤抖，七窍流出黑血：“你以为…… 毁了分舵…… 就能阻止莲开？” 他仰头大笑，“主根就在…… 就在你们清玄观的……” 话未说完，便断了气，玉珏 “当啷” 落地，裂痕处渗出点点青光。

陌辛捡起玉珏，发现背面刻着 “锁阴阵破，莲开在即” 八字。她忽然想起老人银镯上的二十八宿纹，与清玄观初代掌门的佩剑纹路一模一样，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
“大姐姐，弟弟睡着了。” 小虎抱着孩子走来，透明的脸上满是担忧，“阿婆的纺车，好像在哭。”

陌辛回头，看见巷尾的纺车正在无风自动，竹筐里的布鞋纷纷飞起，鞋跟处泛着微弱的荧光，像是生魂在告别。她忽然明白，这些布鞋不仅是傀儡，更是老人为那些被困生魂准备的 “往生舟”，让他们能借着鞋跟的执念，找到回家的路。

“小虎，你说，往生莲为什么要长在锁阴阵里？” 她轻声问，目光落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上。

小虎歪头：“因为锁阴阵能困住生魂，就像包子铺的笼子困住包子？”

“不。” 陌辛凝视着手中的玉珏，“因为锁阴阵是清玄观的根基，往生莲吸收阵眼的灵气，不仅能让莲花盛开，更能让整个清玄观的护山大阵失灵 ——”

她突然转身，朝着清玄观的方向望去。晨雾中，隐约可见东北方的天空飘着几朵乌云，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着，正朝着观里的方向聚集。

“走，小虎。” 陌辛系紧腰间的桃木剑，“我们得提前回观了 —— 有人，想趁着莲开，端了清玄观的老巢。”

小虎慌忙跟上，却不小心撞翻了老人的竹筐。一双绣着木槿花的布鞋掉在地上，鞋跟处的荧光格外明亮。陌辛捡起鞋，发现鞋内绣着行小字：“清玄弟子，勿忘初心。”

她的喉咙突然发紧。原来老人早就知道她的身份，却一直没有说破，只是用这种方式，默默传递着清玄观的信念。她将布鞋小心地收进包袱，罗盘的指针此刻正疯狂旋转，像是在催促她加快脚步。

古镇的晨钟在远处响起，陌辛带着小虎和孩子走向城门。身后，卖布鞋的竹筐里，剩下的布鞋渐渐失去荧光，却在晨露中显得格外干净，仿佛每个针脚都在诉说着老人未竟的心愿 —— 让每个灵魂，都能穿着干净的鞋，走向该去的地方。

“大姐姐，你会害怕吗？” 小虎忽然问，“害怕回观里看到不好的事？”

陌辛笑了，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：“怕，但更怕来不及。” 她摸了摸腰间的罗盘，“再说了，我可是清玄观的弟子，总不能让师父饿肚子吧？”

小虎似懂非懂地点头，抱着拨浪鼓靠在她肩上。朝阳终于穿透晨雾，将三人一鬼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，长长的影子里，有坚定，有牵挂，更有未说出口的决心 —— 无论往生莲的阴谋多深，清玄观的弟子，终将用罗盘与桃木剑，为人间劈开一条干净的路。

城门在眼前打开，远处的山路上，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正在行驶，车辕上挂着的，正是与老人银镯相同的二十八宿纹车帘。陌辛的罗盘突然轻轻一颤，指针短暂地停在正北，那里，是她从未去过的极北之地，却在此时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唤。

“走吧，小虎。” 她轻声说，“先回观里，给师父带双新鞋 —— 用阿婆留下的木槿花绣的，他老人家，最喜欢木槿了。”

晨风吹起她的衣摆，剑穗上的玉珏与银镯发出清响，像是对过去的告别，更是对未来的承诺。古镇在身后渐渐远去，而新的挑战，正随着罗盘的指引，在清玄观的方向，悄然展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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