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张文豪轻手轻脚返回客栈，生怕惊醒隔壁的柳孤登。江月影背靠房门长舒一口气，指尖还攥着方才险些掉落的银镯——镯内侧刻着的「孤」字，此刻正硌得掌心发疼。昨夜那出「头痛避嫌」的戏码，终究是险过剃头。

更漏声中，江月影盯着床榻帐顶发呆。隔壁传来柳孤登翻身的响动，她忽然想起刺客倒地时，他望向自己的眼神——那目光不似审视，倒像在辨认什么。她摸了摸耳后被碎发遮住的朱砂痣，又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女儿画像，指尖不自觉抚过锁骨处的旧疤。

卯时的叩门声如催战鼓。江月影开门迎上父亲铁青的脸，后者扫过她腕间银镯时，瞳孔骤然收缩。「全军等你用膳！」江宗卿拽住她的手腕，却在触到她小臂上的剑茧时猛地松手——那是她偷练剑术的证据，与他暗中替她藏匿的软剑剑柄纹路吻合。

走廊尽头，柳孤登正用银针挑开粥里的石子。他望着江宗卿在女儿房外踱步的背影，想起张文豪昨夜的密报：「江月影与江宗卿独处时，曾唤其『阿爹』。」此刻，江宗卿脱口而出的「令嫒」二字，让他心底的猜测落了实锤。

「江将军在候令嫒？」柳孤登刻意放慢语速，看着对方耳尖泛红的刹那，留意到江月影房门缝里漏出的一缕发丝——乌亮如墨，比寻常男子的发尾多出几分柔软弧度。江宗卿慌乱改口「小士兵」时，他分明看见那抹发丝迅速缩回门内，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叹息。

楼下大堂里，士兵们望着空碗咽口水。小士兵跌撞着来报信时，柳孤登正将碎银混入粥桶——这是他试探容城灾情的饵。当江月影跟着父亲下楼，他的目光掠过她握筷的手势：拇指内侧的薄茧，正是常年握剑所致。

「殿下，那小将是女子。」张文豪的耳语混着粥香传来。柳孤登望着江月影被热粥烫到却不动声色的模样，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：「江宗卿私通齐王，其女江月影自幼女扮男装习武学艺。」他捏紧汤匙，瓷片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脆响——原来她昨夜与刺客缠斗时的招式，竟是江家失传的「流风剑诀」。

客栈外，抱婴妇人的颤抖双手闯入视线。当百万两银票落入她掌心，柳孤登注意到她发间木簪与李大人书房镇纸的纹路一致。「容城灾款……」他喃喃自语，张文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只见妇人怀中婴儿后颈的朱砂痣，与李大人的胎记分毫不差。

街角阴影里，翟穆的暗桩正将这幕绘成飞鸽传书。此刻的齐王府，柳孤舟正用匕首挑开密信封口的茉莉蜡印，刀刃上的血珠滴在「借刀杀人」四字上——那是他要挟江宗卿的筹码。窗外骤起的风卷着落叶，将信纸上的字迹吹得沙沙作响，恍若无数只小手在抓挠着什么。

晨雾中，江月影翻身上马，腰间玉佩不经意间露出一角。柳孤登望着那冰纹图腾，忽然想起容妃临终前紧握的玉佩碎片——与她的玉佩恰好拼成完整图腾。他伸手按住腰间相同纹样的玉佩，迎上她回望的目光，四目相对间，晨雾忽然变得稀薄，仿佛有人轻轻掀开了一层朦胧的纱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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