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江宗卿用完早膳便回房整备行装。江月影收拾好行李下楼时，将士们已在堂前肃立。她垂首站在父亲身侧，声音清亮：“让诸位久候，月影愧歉。”为严明军规，江宗卿当场罚了她一月俸禄，并立令：“日后凡迟到者，同罪。”说罢，拂袖率队启程。

马车内，江月影瞌睡得头一点一点，江宗卿见状轻拍她肩膀：“累了便躺爹腿上歇会儿。”她犹豫片刻，终是抵不过困意，枕着父亲的腿沉沉睡去。清风卷着车帘掠过，老将军望着女儿熟睡的面庞，指尖轻轻拂过她眉心的朱砂痣——那是幼时她偷抹胭脂留下的印记。

与此同时，柳孤登与张文豪抵达容城县衙，只见门前长桌上摆着稀粥，李大人正佝偻着背施粥。灾民们衣衫褴褛，排队的队伍蜿蜒至街角。柳孤登眼眶微热，忽被张文豪轻推，才敛了情绪走向前。

“李大人。”他伸手轻拍对方肩膀，后者转头见是荣王，惊得扑通跪地，额头磕得地面咚咚响。灾民们见状纷纷下拜，此起彼伏的“求殿下救命”让柳孤登喉头一紧。他扶起李大人，目光扫过人群中抱孩的妇人、双丫髻的小女孩，沉声问道：“户部赈灾款早已拨出，为何容城仍是这般景象？”

李大人脸色惨白，连连摆手：“殿下明鉴，容城确实未收到分文啊！”张文豪冷笑一声：“难不成被你私吞了？”李大人吓得瘫坐在地，连连叩首。柳孤登示意张文豪噤声，转而向灾民们朗声道：“诸位请起。本王定当彻查此事，绝不辜负百姓。”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啜泣，妇人抱着孩子再次磕头，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泪珠。

马车内，江月影被颠簸惊醒，发现自己竟枕着父亲的腿睡了一路。江宗卿揉着发麻的膝盖，笑问：“饿了？”她红着脸点头，腹中适时发出咕噜声。江宗卿掀开幔帐，向骑马的将士问道：“小闫，前方到何处了？”“回将军，已至景州城。”

马车驶入景州时，正逢泼水节。街道上人潮如织，男女老少手持水盆，欢声笑语中水花飞溅。江月影掀开帘子望去，只见江边佛寺前人声鼎沸，僧侣们正为佛像沐浴，阳光洒在水面上，折射出七彩光晕。与容城的死寂相比，这里的热闹恍如隔世。

众人在福来客栈落脚，却撞见潇庆阳正在付账。他闻声转身，目光落在江宗卿身上，忙拱手唤道：“江伯父。”寒暄间，他提及前几日寻江月影不着，江宗卿眼神微闪，余光扫过低头的女儿：“许是去了表亲处，军中事务繁杂，某亦无暇过问。”

潇庆阳盯着江月影的背影，欲言又止。江宗卿见状忙道：“既逢泼水节，不如稍作休整，一同逛逛？”说罢领着众人去办入住。江月影跟着父亲走向柜台，路过潇庆阳时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——少年时他们曾在这景州街头泼水嬉戏，那时她藏在假山后，被他一盆清水泼得透湿，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。

此刻，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，江月影抬眼望去，只见阳光正透过雕花窗棂，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。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，想起昨夜荣王府那道黑影，忽然意识到：这场名为“成长”的旅途，早已裹挟着阴谋与鲜血，将她推向无法回头的岔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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