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见

解雨臣初遇黑瞎子时，正值六岁那年的元月初。红梅傲雪，鞭炮声此起彼伏，将整座城市装点得热闹非凡。二月红细心地为解雨臣编了两个小辫，他身着红袄，手握糖人，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着。

头顶上那两根用红绳系起的小辫，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，仿佛也加入了这场欢腾的盛宴。

外面传来的声音恭敬而含糊，夹杂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，难以辨清具体内容。那人步入内院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，轻声说道：“二爷，过年好！”

二月红拢着大氅笑说：“黑爷过年好哇。

解雨臣跑了整整一圈，此时恰好奔回了大院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二月红。

他立刻像只小鹿般欢快地扑了过去：“二爷爷！”孩子稚嫩的声音里带着甜甜的奶音，让人心生怜爱。二月红眉眼弯弯，满是慈爱地将他抱了起来。

“这是，令嫒？”黑瞎子凝视着眼前这个如同用粉雕玉琢般精致的小孩，一时之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。不知为何，他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，引得二月红笑得前俯后仰。

“黑爷糊涂啦，他管叫我二爷爷哪，这不是刚刚才叫过嘛。〞二月红听见黑瞎子把解雨臣认成了女儿家，也不解释，只笑眯眯地抱着他黑瞎子干笑两声，又瞥到那小孩睁着两个乌黑的眼珠子，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。

“花儿，叫黑爷爷好。

当两人的目光交汇，解雨臣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，连眨了几下，随后猛地将头埋进了二月红的颈窝，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。二月红望着他，心中暗自思量，这个解雨臣确实与众不同。

在这寒冷的冬日里，他却只披着一件皮衣，在街头巷尾游荡，冷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。

那天，二月红与黑瞎子长谈良久，无论解雨臣何时前来寻访，总能看到黑瞎子陪伴在旁。他试图避开黑瞎子，却始终无法找到机会与二月红亲近嬉戏。

二月红被逗得笑声连连，最终更是盛情邀请那盲者一同享用年夜饭。

解雨臣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。年幼的他，面对大人们的谈笑风生，却只能捕捉到表面的欢声笑语，无法理解那些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深意。

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下垂，就连平日里总是高高扬起的眉毛也跟着低垂了下来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闷了许多。

自那以后，解雨臣几乎不再有机会见到黑瞎子。即便偶尔相遇，也只见他与二月红相谈甚欢，言笑晏晏。

随着岁月流转，转眼间他已经八岁了。尽管面对陌生人时依然显得羞涩怯懦，但在二月红那严厉而又不失温情的教导下，他渐渐学会了如何端庄自持。手持戒尺的二月红不仅教会了他礼仪之道，更是在无形中塑造了他的气质。

就这样，在二月红的悉心培养下，他一步步走上了家主之位，肩上扛起了家族的未来。

没有人教导他应该如何行事，面对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，他感到无比迷茫。

然而，经历了太多腌臜之事，他渐渐学会了用冷酷无情来武装自己，那份曾经纯真的稚气与烂漫，在岁月的磨砺下，早已被抛诸脑后，无影无踪。

说来也奇，自从解雨臣接任家主之位以来，有一段时间里，黑瞎子的踪迹竟频繁出现在府上。然而，他并非为了寻访这位新任家主而来。每次遇见黑爷，黑瞎子总是径直前往二月红的居所。

对于解雨臣这位年轻家主，黑瞎子似乎毫无兴趣，仅在初见时感叹过，如此清秀的少年竟也是个男儿身。

那时，二月红已鲜少登台献艺，唯有偶尔兴起之时才会一展歌喉。无论是正式面对满座宾客，抑或是在空无一人的茶楼内独自吟唱，只要二月红启唇轻吐，黑瞎子必会在台下投掷鲜花，眼神却深邃难测，仿佛藏匿着无人能解的秘密。

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渐渐在江湖上流传开来。

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常规，原本的传闻渐渐变质，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开始散播流言蜚语，说什么二月红年老色衰，力不从心，甚至还要依赖徒弟陈皮阿四的势力，与那黑瞎子有染，最终晚节不保。

这些污蔑之词传到了解雨臣耳中，向来冷静自持的他罕见地动了怒，亲自出手清理了几只口舌不干净的苍蝇。自此之后，他对黑瞎子的态度也大为改观，每逢对方来访，总是刻意避开，不愿多见。

那天傍晚，是黑瞎子最后一次见二月红。黑瞎子说，他是来告别的。

解雨臣站在屋里，透过那点镂空雕花的窗子，看着门外的两人他们说话解雨臣一点也听不见，只是看着那点黑色，半响没动、二月红站的沉默，最后只对着他的背影，目光送一句又一句他看到黑瞎子把什 么东西放到二月红手上，说了一路、解雨臣站在檐下，也不说话。

二月红走过去，摸了摸他年少老沉的小徒弟的头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这一别就再没见过，不论是二月红还是解雨臣。黑瞎子再出现就是在二月红下葬那日了。小九爷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，也不去搭话，眼睛只看着棺材。

倒是黑瞎子率先打破了沉默。解雨臣却仿佛置身事外，全然未闻其言，径直问道：“黑爷此次前来，又扮演了何等角色？”此言一出，解雨臣顿觉失礼，愧疚之意油然而生，深感自己此举有辱二爷爷之名，心中愈发焦躁不安。

黑瞎子一时语塞，未曾料想这小小少年竟对他怀有如此深重的敌意。彼时，四周氛围凝重，显然不是玩笑之时。尽管心中有千般辩解，黑瞎子还是选择了沉默，不愿再惹小九爷不悦。

于是，他独自寻了一处僻静之地，远远地目送着故人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
倒是黑瞎子率先打破了沉默。“他说了些什么，我全然未曾入耳。”解雨臣心不在焉地回应着，随即问道：“黑爷此行，是以何等身份出现？”

这一问实则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，言语间已是对二爷爷的不敬。话音刚落，他便懊悔不已，心头愈发焦躁。

黑瞎子一时语塞，他未曾料想到，眼前这小小身躯内竟蕴藏着如此强烈的敌意。彼时彼刻，空气仿佛凝固，连玩笑都无法打破这份沉重。

黑瞎子没有辩解，更不愿成为小九爷眼中的刺。于是，他默默选了一个角落，远远地注视着那位曾经的挚友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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