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靖三十七年,扬州城。
苏念晚捏着糖人穿过熙攘的人群,忽闻身后传来惊呼。她转身时,只见个青衫少年被说书人拽住衣袖,发间银梅步摇在阳光下晃出碎光,像极了话本里说的“惊鸿剑客”。
“客官且留步!”说书人拍着惊堂木笑,“听完沈剑卿与任瑶的故事再走不迟!”
少年顿住脚步,苏念晚这才看清他右眼角的朱砂痣,竟与她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。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玉佩,那是母亲临终前给的,半块寒梅纹玉佩上刻着“砚”字,而她的名字“念晚”,正是“砚辞”为纪念兄长所取。
“那沈剑卿本是寒梅剑派遗孤,与镇北郡主任瑶青梅竹马……”说书人摇头晃脑,“谁知江湖险恶,双生蛊毒缠身,最终二人携手跳下山崖,化作昆仑双剑……”
糖人在苏念晚指尖融化,她望着少年被阳光镀亮的侧脸,忽然想起昨夜的梦:雪山上有座孤坟,坟前立着两把断剑,她跪在坟前哭,而少年撑着伞站在身后,伞骨上的寒梅纹与她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。
“姑娘,你的糖人……”少年忽然转身,目光落在她掌心的污渍上。
苏念晚慌忙擦拭,却在触到他指尖时一阵眩晕。记忆如潮水翻涌:昆仑山巅的风雪、藏书阁的烛火、还有那句“情至深处,剑自无心”。她踉跄着后退,撞上身后的茶盏架,瓷器碎裂声中,听见少年惊惶的喊声:“阿晚!”
这个称呼像钥匙,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她看见自己穿着茜素红罗裙,在藏书阁里与少年拥吻;看见他为她挡下弩箭,血滴在她眉心;更看见悬崖坠落时,他抱她在怀,用最后一丝内力说:“任瑶,下辈子,我定要先认出你。”
“阿砚?”她脱口而出,眼泪大颗大颗落下。
少年瞳孔骤缩,指尖轻轻拂过她后颈的胎记:“阿晚,你终于记起我了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,与苏念晚的那块严丝合缝,“十年前我坠崖时,被隐世高人所救,他说……”
“说我们的缘分未尽。”苏念晚接过话头,望着他眼中的柔光,那是她跨越生死也不会认错的眼神,“砚辞说,昆仑山的雪能洗净前世的恩怨,而我们的血,早已融入了太虚剑诀。”
周围的人群渐渐消失,只剩下他们二人。苏念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,与少年的心跳产生共鸣,像极了前世双生蛊的震颤。但这次,不再是诅咒,而是命运的馈赠。
昆仑山巅,明月如霜。
沈砚之握着任瑶的手,站在当年坠崖的巨石前。十年光阴,他已成为江湖人口中的“剑仙”,而她,也不再是被困在王府的郡主,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剑客。
“看。”他指着云海深处。
任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两道剑光破云而出,一青一红,正是前世他们的断剑所化。剑光在空中交织成双生莲的虚影,每片花瓣都映着他们的记忆:破庙中的初遇、藏书阁的情动、还有悬崖边的永诀。
“太虚剑诀的终极奥秘,原来在此。”任瑶轻声说,“不是杀戮,不是归隐,而是……”
“而是心意相通。”沈砚之接过话,指尖在她掌心画剑招,“当年我们用血解开蛊毒,却意外将剑意融入血脉。如今每到月圆之夜,昆仑双剑便会现世,替我们守护这江湖。”
任瑶转头看他,月光落在他侧脸,将朱砂痣衬得格外温柔。她想起前世他总说“江湖容不下真心”,如今却与她站在这山巅,看尽江湖变迁。砚辞治理下的武林不再有血雨腥风,而他们,终于能以真面目示人。
“阿砚,”她忽然拔剑出鞘,“我们再比一次剑吧。”
沈砚之轻笑,断剑在月光下泛起冷光。他们踏雪起舞,剑光如银河倾泻,每一招都是前世的遗憾,每一式都是今生的圆满。任瑶的软剑缠住他的断剑,像极了前世她用剑穗勾住他手腕的模样。
“还记得藏书阁那夜吗?”他压低声音,“你说我不该被剑谱困住。”
任瑶点头,剑光忽然转柔,在他胸前划出一道浅浅的痕。那痕迹不是伤,而是用内力刻下的并蒂莲,与她腕间的朱砂痣遥相呼应。
“现在你可困得住?”她笑问。
沈砚之收剑抱她入怀,闻着她发间的沉水香:“困得住,”他吻她眉心,“困在你眼里,困在这江湖的春天里,永生永世,不想醒来。”
江南杏花巷,砚辞站在老杏树下。
他望着树上的红绳,想起十年前替兄长嫂嫂上的香。每根红绳上都系着江湖人的心愿,有求平安的,有求良缘的,更多的,是求“孤剑照月”的传说能成真。
“师父,”小徒弟跑过来,“有对剑客夫妻来求签!”
砚辞转身,看见沈砚之与任瑶携手而来。任瑶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,沈砚之腰间挂着合并的断剑,剑鞘上刻着新的纹路——是两朵并蒂而生的寒梅。
“砚辞,”任瑶递上香火钱,“替我们给阿晚上柱香吧。”
砚辞点头,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。十年前他在悬崖下找到昏迷的沈砚之,发现他手中紧攥着任瑶的珊瑚簪,簪头还沾着她的血。隐世高人说,是任瑶用最后的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,而她自己,却化作了昆仑山上的野蔷薇。
“下个月就是江南花会,”砚辞说,“你们要留下来吗?”
沈砚之看向任瑶,她眼中亮着光,像极了初遇时的模样。当年那个说“江湖不该只有剑”的姑娘,如今依然能为一朵花开而欣喜。
“当然。”任瑶笑道,“阿砚说要陪我看遍四季花,如今才看了十年,还差得远呢。”
砚辞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,忽然明白,真正的江湖传奇,从来不是剑气纵横,而是历经生死后,依然能握住彼此的手,在花开的季节里,走得从容而坚定。
风起时,杏花瓣落在任瑶发间。沈砚之伸手替她摘下,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,忽然想起前世她在他怀里渐渐冷去的温度。但此刻,阳光正好,花香正浓,他能感受到的,只有这现世的温暖,与怀中人心跳的力量。
“阿晚,”他轻声说,“谢谢你,让我等到了春天。”
任瑶抬头看他,发现他眼中倒映着整个杏花巷的春光。她忽然想起说书人讲的故事,原来在江湖的传说里,他们早已化作了永恒。但于她而言,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传说,而是眼前人,是这实实在在的、带着花香的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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