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海奇局录·破庙惊符

太行南麓的秋雨裹着松针砸在破庙瓦上，小周用《遁甲天书》压住被风掀起的窗纸时，书页间那片槐叶突然渗出血丝。他后颈的月牙形疤痕随之发烫，这是"寻灯契"的警示——自三岁被师父刻下这道疤起，但凡附近出现《山海图》相关的玄物，疤痕就会如活物般跳动。

"第三十六个。"白哥推破门时带起一阵阴风，二十四具人骨算筹在牛皮袋里哗啦作响。这位刀客永远穿着玄色劲装，腰间骨刀的刀柄刻着狼首图腾，此刻刀身还滴着新鲜血珠——不是人血，是某种带腥味的墨绿色体液。

小李子蜷缩在墙角给纸人描眉，阴丹士林布衫袖口的朱砂又深了几分。"这次的灯芯嵌得更深。"少年头也不抬，指尖在纸人眼窝处点了三点，"城西王老汉的儿子当更夫，今早被发现时眼球爆突，抠出灯芯后，眼底竟有个'悬'字。"

齐先生的算盘珠子突然"噼里啪啦"跳上供桌，拼成北斗第七星"摇光"的形状。这位戴玳瑁眼镜的中年人摸了摸襟口的半枚断簪，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冷意："晋阳城三十六坊，每坊死一个打更人，正好凑足'天罡锁魂阵'。他们手里的黄符......"他摊开掌心，符纸上的倒悬青铜灯竟在蠕动，灯芯纹路像极了某种生物的血管。

江小姐的琴声陡然转急，三目金蟾"守灯"突然跳上供桌，吐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。珠身映出太行山脉的虚影，某处山峰竟呈现倒悬之态，飞檐斗拱间隐约可见数百盏青铜灯明灭。"是悬云寺。"她拨弄琴弦，银丝在烛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，"三百年前山海教用四十万亡魂祭灯，寺门就再没开过。"

小周翻开《遁甲天书》，"荧惑守心"篇的空白处渗出鲜血，显露出一行小篆：灯阵启，五兽归，九窍现，天下危。他的目光扫过同伴：白哥腰间的人骨算筹在阴影里泛着幽绿，那是长平战场狼首战魂的气息；小李子袖口的衔尾鱼纹身正在蠕动，分明是被鱼妖附身的征兆；齐先生的断簪露出半截龟甲纹路，与他曾见过的悬云寺灯座雕刻 一样；而江小姐的金蟾第三只眼正盯着自己，瞳孔里倒映着他后颈的疤痕。

"他们在凑五兽血脉。"齐先生突然开口，算盘珠子重新排列成"困"卦，"悬云寺的青铜灯阵需要狼、鱼、蟾、龟、凤凰五种血脉镇灵。白哥的骨筹取自狼首，小李子沾着鱼妖血，守灯是千年金蟾，我的断簪是龟甲碎片......至于你，亦庄先生，"他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光遮住眼神，"凤凰血脉的宿主。"

窗外惊雷炸响，小周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飞起，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西北方。罗盘背面的《山海图》残片发出微光，显现出一条被符咒覆盖的山路。小李子的纸人集体转向，对着同一个方向跪拜，其中一个纸人突然开口，发出苍老男声："灯油已足，只待引魂......"话音未落，纸人胸口炸开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页，上面用朱砂写着"悬云寺第三层砖缝"。

白哥突然将骨刀插向地面，刀身没入三寸，刀柄上的狼首突然张开嘴，吐出一块刻着"灯"字的青铜牌。"这是第五个更夫的腰牌。"他用指节敲了敲木牌，背面赫然有个指痕凹陷，"每个死者都被凶手用左手掐住咽喉，而能在打更人反应前动手的......"

"是修行过'缩地术'的玄奇高手。"江小姐接过话头，金蟾突然跳上她肩头，前爪在琴弦上拨出几个音符。小周听懂了——那是《鲛人泣珠曲》的片段，传说能唤醒水中阴魂。"守灯感应到了鲛人泪的气息，悬云寺的灯油......"她顿了顿，指尖在琴弦上绕出个复杂结印，"是用鲛人泪混合人血炼制的。"

子时将至，破庙外的雨势更急。小周将《遁甲天书》收入褡裢，罗盘紧贴着心口安放。他注意到齐先生往马褂里藏了一叠黄符，白哥的牛皮袋里多了几枚骨钉，小李子往纸人怀里塞了尸灰包，而江小姐正在给金蟾喂一颗血色药丸。

"记住，见灯莫拜，见影莫追。"齐先生将算盘收入袖中，铜铃随动作轻响，"悬云寺的灯影能摄人心魄，一旦跟随灯影走，就会变成下一个灯芯。"

五人刚迈出庙门，山风突然卷来一片槐叶，正正贴在小周的疤痕上。他伸手去拂，却发现槐叶上用尸血写着一行小字：灯阵非灯阵，悬云是悬棺。身后的破庙突然传来"吱呀"一声，他转头望去，却见供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熄灭，唯有七个纸人的磷火还在燃烧，在雨幕中排成一条蜿蜒的小路，直指西北方的浓雾深处。

小李子忽然抓住他的手腕，少年的指尖冷得像冰："亦庄先生，你闻见了吗？"

潮湿的空气里，隐约飘来一股焦糊味，像是肉体被灯油灼烧的气息。更远处，太行山脉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，某个山峰的形状竟如同一个巨大的悬棺，正张开棺盖，等待着新的牺牲品。

白哥的骨刀已经出鞘三寸，刀身上倒映着众人的影子——小周惊讶地发现，自己的影子边缘泛着金色火焰，而齐先生的影子竟没有脚。江小姐的琴声再次响起，这次奏的是《镇魂曲》，琴弦上凝结的水珠不是雨水，而是鲛人泪。

"走吧。"齐先生率先踏入浓雾，算盘珠子在袖中轻轻碰撞，算出的却是"大凶无咎"之局，"无论悬云寺里藏的是灯阵还是悬棺，我们都得赶在天明前破了这'天罡锁魂阵'。否则......"他没有说完，却举起断簪，簪头的龟甲碎片在黑暗中发出微光，照亮了雾中若隐若现的青铜灯影。

小周摸了摸后颈的疤痕，跟着走进浓雾。他不知道的是，就在他们离开破庙的瞬间，供桌上的七个纸人突然集体转身，空洞的眼窝里流出蜡状灯油，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倒悬灯阵，而阵眼之处，正是小周方才站立的位置。

第一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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