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,五人踏入太行雾障。小李子撒出的七十二个纸人刚飘出三丈,便被某种黏腻的力量拖入浓雾,唯有纸人手中的磷火仍在幽绿闪烁,如一串被掐断的亡魂眼睛。白哥突然停步,骨刀在掌心划出三道血痕——狼首图腾突然渗出青光,那是战魂预警的征兆。
“北斗第七星。”齐先生推了推眼镜,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,“打更人尸体在右前方。”
众人拨开松枝,七棵古柏上果然吊着七具尸体。他们的更夫服被撕成条带状,露出心口青黑的咒印,腰间的梆子被拆成十二块零件,在地面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最诡异的是,每具尸体的食指都被齐根削去,伤口处凝着蜡黄色的灯油,在磷火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。
“灯油里有鲛人泪。”江小姐蹲下身,金蟾“守灯”伸出舌头舔了舔灯油,突然发出警告般的呱呱声。她指尖银弦轻颤,琴弦上凝结的鲛人泪突然爆发出蓝光,“这是用活鲛人熬炼的‘引魂油’,能让尸体成为灯阵的活棋子。”
小周翻开《遁甲天书》,书页自动卷到“尸解灯奴”篇。泛黄的纸页上绘着青铜灯芯插入死者眼窝的图谱,旁边用朱砂批注:灯油入体,三魂七魄皆为灯主所控。他望向白哥手中的青铜腰牌,突然发现牌面的“灯”字笔画间隐约有血丝流动,竟与齐先生掌心的符纸纹路 相同。
“看他们的眼睛。”小李子的纸人突然集体转头,指向尸体的眼窝。少年用朱砂笔撬开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皮,瞳孔位置赫然嵌着半枚青铜灯芯,纹路与小周后颈的“寻灯契”严丝合缝。更惊人的是,灯芯周围的眼白上,竟用极小的字写着“悬云寺第三层东厢”。
白哥的骨刀突然嗡鸣,刀身上浮现出模糊的人脸——那是长平战场上的秦军士卒。“这些尸体被种下了‘血魂咒’,”他用刀尖挑起一块梆子零件,木头上渗出黑色汁液,“每死一个更夫,灯阵就多一道锁链。现在三十六人俱全,悬云寺的封魔阵......”
“正在松动。”齐先生的算盘珠子开始反向滚动,算珠间渗出血丝,“天罡锁魂阵借三十六天罡之气冲开地脉,悬云寺下方镇压的......”他突然顿住,目光落在小周怀中的罗盘上。罗盘背面的《山海图》残片正在发烫,显现出一条蜿蜒的地下河,河底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青铜灯。
江小姐的琴声突然尖锐如裂帛,金蟾跳上树桠,前爪扒拉着树皮里嵌着的半枚灯芯。当小周伸手触碰的瞬间,浓雾中浮现出倒悬的悬云寺全貌:飞檐下的数百盏青铜灯正随着某种韵律明灭,灯影在雾墙上投出《山海图》的残片——巨鱼摆尾时掀起的浪花里,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;青鸟振翅时洒落的金粉,竟是颗颗未凝结的鲛人泪。
“那不是灯影,是被炼化的亡魂。”小李子的纸人突然开口,声音变成了女人的抽泣,“他们白天是打更人,夜晚就被灯油抽魂,做成......做成灯芯......”少年猛地捂住纸人的嘴,却见纸人眼眶渗出尸血,在地面画出一个向下的箭头。
白哥突然将骨刀插入北斗阵中心,二十四具人骨算筹同时飞出,在尸体上方组成镇压符阵。“齐先生,用你的龟甲术!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兽性的低吼,狼首图腾已经蔓延到脖颈,“我撑不住多久,那些尸体......要动了!”
小周这才发现,死者们的手指正在抽搐,被削去的指尖处渗出灯油,在地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。溪流逐渐勾勒出悬云寺的轮廓,而阵眼位置,正是小周站立的地方。他后颈的疤痕突然剧痛,眼前闪过无数画面:师父被青铜灯芯贯穿胸口的瞬间,破庙供桌上的七个纸人集体转头,还有......齐先生在阴影里微笑时,露出的半颗青铜牙齿。
“拿着这个!”江小姐扯下腕间的鲛人玉镯,塞给小周。镯子裂开露出内里的鳞片,竟与罗盘残片拼合成完整的《山海图》一角。金蟾同时吐出内丹,珠子里映出一条被符咒覆盖的山路,“走右侧第三棵歪脖子树,那是三百年前鲛人族留下的秘道!”
齐先生的算盘突然崩裂,他掏出龟甲碎片按在北斗阵中心,断簪上的龟甲纹路与地面灯油纹路重合。“小周,带他们先走!”他的马褂下渗出幽绿液体,“我用龟甲术拖延灯阵,记住......悬云寺第三层砖缝里,藏着当年山海教教主的......”
话音未落,七具尸体突然同时睁眼,眼窝里的灯芯发出刺耳的蜂鸣。他们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,四肢关节反向弯曲,如同被线操控的傀儡,朝五人扑来。白哥的骨刀劈出青色刀光,却见刀光穿过尸体后,伤口处立即被灯油填满,转眼愈合如初。
“是尸解仙!”小李子甩出三把尸灰纸人,纸人化作飞灰缠住尸体,“他们的魂魄被灯油炼化成了‘灯奴’,普通刀枪伤不了!”少年的袖口裂开,露出整条手臂的衔尾鱼纹身,鱼眼突然转动,“跟我来,水路......水路能破灯油!”
小周攥紧罗盘,跟着小李子冲进右侧松林。身后传来齐先生的算盘声,夹杂着白哥的兽吼与江小姐的琴音。浓雾中,他再次看见那座倒悬的悬云寺,却发现飞檐下的青铜灯里,隐约有无数人脸在晃动——那些都是晋阳城的打更人,此刻正透过灯芯,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逃亡路线。
小李子突然停下脚步,指向山涧里的溪流:“跳进去!鲛人泪遇水则凝,灯油碰到活水就会失效!”少年自己率先跃入水中,纹身遇水后竟化作真正的鱼鳞,在月光下泛着蓝光。小周紧随其后,入水瞬间,后颈的疤痕突然发出金光,照亮了溪底——那里沉着数十具骸骨,每具骸骨的心口都插着一枚青铜灯芯。
上方传来白哥的怒吼,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。小周抬头望去,只见白哥的狼首战魂已经附体,背后浮现出巨大的狼形虚影,正在与一群由灯油凝聚的“灯奴”搏斗。江小姐站在岩石上,银弦绷成满月形状,每射出一根琴弦,就有一盏青铜灯熄灭。
“齐先生呢?”小周抓住小李子的手腕,却发现少年的瞳孔已经变成竖线,“齐先生他......”
“龟甲术需要活祭。”小李子的声音变得沙哑,带着水族特有的嘶鸣,“他用自己的魂魄做引子,暂时困住了灯阵中枢。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悬云寺的真正入口,否则......”
溪流突然剧烈震动,无数青铜灯芯从水底升起,组成一道灯墙。小周怀中的罗盘疯狂旋转,最终指向溪底的一块巨石。他伸手触碰巨石,竟发现石头表面刻着半幅《山海图》——正是他罗盘上缺失的那部分。
当两块残片重合的瞬间,巨石缓缓下沉,露出一条直通山腹的石阶。石阶两侧插满了生锈的青铜灯,灯芯早已干涸,却在小周靠近时突然亮起,照亮了前方的门扉。门楣上刻着八个古篆,却被鲜血涂改成:
来者留魂,去者捐心
江小姐的琴声从上方传来,这次奏的是《破阵曲》,金蟾的内丹在她掌心爆裂,化作万千流萤照亮雾障。小周听见白哥在喊:“快走!灯阵要追来了!”他转头望去,只见浓雾中浮现出无数灯影,每个灯影都长着打更人的脸,正迈着机械的步伐,朝他们的方向逼近。
小李子拽着他踏入石门,石阶在身后轰然崩塌。黑暗中,小周摸到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刻痕,那是无数指甲抓挠的痕迹。头顶传来隐约的滴水声,不是山泉,而是灯油滴落的声音。
第二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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