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云诡寺·心灯劫

石门闭合的轰鸣震得山腹簌簌落灰，小周的指尖触到石壁抓痕里嵌着的半片指甲——月牙白的甲床还凝着干涸的灯油，与齐先生袖口脱落的残片如出一辙。小李子鱼尾拍击水面的声响突然变调，化作鲛人特有的呜咽，他鳞片下渗出的血水在石阶上蜿蜒成箭头，直指三重门后的猩红光雾。

“第三十七具骸骨...是齐先生的前一任阵眼。”江小姐琴弦割开光雾，银弦上凝结的鲛人泪突然碎成齑粉，“龟甲术每代只能传一人，他用自己的魂火续了上一任灯芯三百年...”话音未落，光雾中翻涌的灯油突然凝成锁链，缠住她脚踝拖向墙壁。小周扑过去拽住她腰带，却见她腰间玉佩坠子裂开，掉出半张泛黄的婚书——新郎栏盖着“悬云寺第三层东厢”的火漆印。

“小心头顶！”小李子突然甩出分水刺，击碎九盏倒悬的“引魂灯”。灯油泼落处，地面显露出用尸血绘制的太极鱼图，黑鱼眼正是小周脚下的位置。他后颈的寻灯契剧烈灼烧，竟在石壁投影出师父圆寂前的场景：老道士将青铜灯芯按进他后颈时，窗外悬云寺的飞檐正淌下灯油，在雪地上写成“剜心”二字。

“阵眼在心脏位置！”小李子鳞片掀起的水花浇灭几盏灯，他竖瞳映着逐渐清晰的地宫轮廓，“当年山海教主为炼灯阵，把亲妹妹的心脏做成‘九窍玲珑灯’...溪底那第三十七具骸骨，说不定就是她的！”少年突然顿住，看着自己手臂上正在游动的衔尾鱼纹身，“而我的血脉...是鲛人族为守护灯阵留下的活祭钥匙。”

三重门轰然洞开，扑面而来的不是佛香，而是浓重的鲛人泪腥气。中央石台上躺着具身着婚服的骸骨，心口嵌着的青铜灯芯正渗出淡金色血液——那是真正的“九窍玲珑心”，每一道纹理都与小周后颈的契文严丝合缝。石台四周环绕着三十六具打更人尸身，他们的食指都指向骸骨左手边的暗格，那里摆着半卷焦黑的《山海图》，图中巨鱼腹中隐约可见“齐先生”三字。

“齐先生的龟甲术...是用自己的魂魄修补灯阵。”江小姐琴弦挑开暗格，露出底下的青铜算盘，每颗算珠都刻着“灯奴”的生辰八字，“他半人半灯的躯体，其实是用前任阵眼的骸骨拼合的...就像那些被拆成零件的梆子。”她突然按住小周肩膀，“你后颈的契文在发光，和灯芯共鸣了！”

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震颤，头顶的灯油如暴雨倾盆。小李子鱼尾拍向石壁，露出隐藏的鲛人泪池——池中浮着三百六十盏青铜灯，每盏灯底都刻着打更人的名字。当小周的罗盘残片贴近池面，水面竟映出齐先生年轻时的模样：他站在悬云寺塔顶，将龟甲碎片嵌入灯阵中枢，而脚下的地宫深处，无数灯奴正透过灯芯仰望着他。

“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变成灯芯...”小周攥紧龟甲碎片，碎片突然刺入掌心，血珠渗入灯芯的瞬间，所有青铜灯同时爆发出强光。骸骨婚服下的肋骨突然张开，露出胸腔里跳动的金色灯焰——那是用鲛人族世代精血喂养的“主魂灯”，火焰中隐约浮动着齐先生的半张人脸。

“毁掉主灯，所有灯奴才能解脱...”齐先生的声音从灯焰中渗出，算盘珠子从他口中滚落，每颗都沾着金色血液，“但需要九窍玲珑心的血脉...小周，用你的契文引魂，我来切断灯阵锁链！”他的身体突然崩解成万千灯油，在半空组成北斗七星阵，“小李子，用鲛人血护住阵眼！江小姐，奏《离魂曲》送灯奴往生！”

江小姐银弦绷成满月，琴弦上凝结的竟是金蟾最后的内丹。当第一个音符响起，池中的青铜灯纷纷炸裂，灯奴们的魂魄从灯芯中飘出，化作流萤扑向主魂灯。小李子甩尾掀起巨浪，鲛人血在火焰周围凝成结界，他手臂的衔尾鱼纹身竟游入火中，化作锁链缠住主魂灯芯。

“小周，动手！”白哥的战魂突然撞破穹顶，狼爪按住即将崩溃的灯阵边缘，“我们撑不了多久，悬云寺的封印...要破了！”他背后的狼形虚影已经透明，露出底下被灯油腐蚀的伤口——那些伤口竟与溪底骸骨心口的灯芯形状一致。

小周咬碎舌尖，将鲜血喷在灯芯上。寻灯契化作流光钻入主魂灯，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：齐先生在暗室用龟甲术修补灯阵的日夜、小李子的鲛人母亲被炼成引魂油的瞬间、江小姐的玉佩主人在灯阵中逐渐变成骸骨的过程...最终定格在师父圆寂前的微笑，老人掌心摊开的，正是那枚第三十七具骸骨手中的龟甲碎片。

主魂灯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强光，所有灯奴的魂魄在光芒中化作齑粉，齐先生的脸最后一次浮现在火焰中，他嘴角扬起释然的笑，露出完整的青铜牙齿——那是用自己魂魄铸成的最后一道锁。当灯芯彻底熄灭时，悬云寺的倒悬建筑轰然正立，山涧的活水涌入地宫，冲走所有灯油痕迹，只留下小周后颈淡去的寻灯契，和小李子手臂上新生的人鱼鳞片。

晨光透过雾障洒在众人身上，江小姐捡起地上的婚书残片，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：“灯灭人归，魂安魄宁”。小李子望着逐渐清澈的溪流，鳞片在朝阳下化作晶莹的水珠，他指尖凝聚出最后一颗鲛人泪，轻轻放在溪底骸骨的掌心。

白哥收起骨刀，狼首图腾退回到腕间，他望着远处重新隐入雾中的悬云寺，突然指向山巅露出的一角飞檐：“你们看...那里好像有座新的佛堂。”小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只见晨光中，悬云寺的塔顶正立着个模糊的人影，那人戴着齐先生的圆框眼镜，手里攥着半把算盘，在雾气中渐渐淡成透明。

溪底突然传来潺潺水声，三十七具骸骨在活水中化作尘埃，唯有第三十七具骸骨手中的龟甲碎片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小周掌心，碎片边缘隐约映出四个古篆——“山海归一”。

第三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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