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降生之时,眉心便隐现半枚血纹。产婆的惊呼尚未落定,天际骤然雷鸣,一道霹雳直劈而下,将祖宅牌匾震得粉碎。父亲神色凝重,以三牲祭祀叩问苍天,而卦象所显,赫然是“修罗临世”四字。那一夜,蜀山剑宗上下,无数剑器于鞘中低鸣不止,其音如泣如诉,似是感知到某种可怖的存在正悄然苏醒,隐伏在天地之间,伺机而出。
七岁那年,我在后山的枯叶堆中发现了一截断剑。剑身覆满斑驳的锈迹,却唯独剑柄处镌刻的“诛邪”二字依稀可辨,仿佛岁月也难以彻底吞噬其锋芒。当我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剑刃的瞬间,一股灼热猛然从掌心窜起,血纹如苏醒的蛇般开始发烫。锈迹竟像活物般迅速褪去,露出剑身之下暗红色的诡异纹路——那是传说中由九幽玄铁锻造的魔剑,“血烬”。
子夜时分,三十六个黑衣人闯入我家。他们蒙着面,袖口却绣着云纹,正是蜀山长老的标记。父亲将我塞进地窖时,我听见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,母亲临死前的惨叫惊飞了满山鸦群。
当我攥紧血烬,从地窖中艰难攀爬而出时,天际的月光恰被浓厚的血云吞噬殆尽。剑身在深沉的黑暗中隐隐泛起猩红的光芒,如同一头苏醒的凶兽。那些黑衣人骤然发出凄厉的惨叫,双手死死抱住头颅,七窍之中涌出乌黑的血液,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他们的灵魂。我面无表情地迈过满地横陈的尸体,手中的血烬散发着冰冷的气息,剑锋滴落的鲜血顺着青石板蜿蜒而下,勾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。
十二年后,在金陵城最为奢华的销金窟“醉月楼”中,我踏着满地的碎瓷片闯进了那间装饰华丽的雅间。老鸨的尸体倒卧在紫檀木屏风之后,心口处插着半截断剑——那正是我家祖传的“青鸾”。
“公子何故如此动怒?”纱帘轻晃,一抹红影翩然而至,女子发间的九枚金铃随着她的步伐清脆作响,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。她腕间的佛珠颗颗圆润,每一粒上都镌刻着细密的往生咒文,在昏黄的光线下透出一股肃穆之气。然而,当血烬那森冷的剑光划过时,佛珠表面竟诡异地渗出缕缕黑血,如同被唤醒的怨灵般无声诉说着不详。
我清楚地知道这种血咒——那正是十二年前灭我满门的蜀山秘法。女子忽然笑了,她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处狰狞的血纹,那纹路竟与我眉心的印记相互呼应,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图腾。“小师弟,师父等你回山呢。”她的声音犹如寒夜里的冷风,直刺我的内心深处。
她的剑如灵蛇般柔软,缠上了我的手腕。就在剑刃刺入我肩胛的瞬间,血纹顺着剑身悄然蔓延,那女子惊呼一声,连忙松手,目光落在自己掌心浮现的妖异纹路上,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:“你竟将《血河真解》练到了第三重!”
我擦去嘴角血迹,血烬的剑尖抵住她咽喉。女子突然咬破舌尖,将血喷在剑身上。血河真解的魔气与她的舌尖血相融,竟在雅间内凝成血色结界,将所有声响隔绝在外。
当我提着女子的头颅,一步步踏上蜀山那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时,符水的气息已浸透了每一寸空气。石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仿佛通向天穹尽头。掌门师兄立于高台之上,白袍如雪,在猎猎山风中翻卷如潮。他背后七柄仙剑静静悬浮,剑锋寒光流转,隐隐有龙吟之声回荡——这正是蜀山镇派至宝“七星龙渊”,每一道光芒都似在无声宣告着它的威严与力量。
"逆徒!你竟勾结魔道!"师兄的剑诀引动天雷,我却将血烬插进脚下青石。地脉突然震动,十二年前埋在此处的三百六十五根锁魂钉破土而出,钉住所有长老的琵琶骨。
血烬发出欢快的嗡鸣,剑身红光大盛。我扯开衣襟露出满身血纹,那些狰狞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,最终在心口汇成完整的修罗图腾。师兄的仙剑突然调转方向,竟朝着他自己心口刺去。
"你忘了?"我踩着锁魂钉步步逼近,"当年你教我《清心咒》时,可曾想过有朝一日,这咒语会成为你心魔的养料?"血烬刺穿他丹田的刹那,整个蜀山突然下起血雨。
我站在锁妖塔顶时,血河真解已突破第九重。塔下万千妖魔的嘶吼汇成血色漩涡,我眉心血纹突然裂开,渗出金红色的血珠——正是《血河真解》大成的征兆。
"你终究走到了这一步。"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女子踏着血浪走来,她发间金铃已换成骷髅头骨,腕间佛珠也变成人齿串成的手串,"现在,该完成我们未尽的仪式了。"
她的剑刺入我心口的瞬间,血河突然倒灌。我看见自己满身血纹化作金色梵文,而女子皮肤下却涌出漆黑的魔气。原来十二年前她便种了心魔蛊,这些年与我缠斗,不过是为了将魔气渡入我体内。
"你以为……"我抓住她手腕,血烬的剑锋抵住她眉心,"修罗印是这般好掌控的?"当两枚血纹重叠的刹那,整个锁妖塔轰然崩塌。我在坠落中看见女子的身体化作飞灰,而我的血纹则泛起柔和的金光。
三年后,我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前醒来。眉心血纹已变成金色莲华,手中血烬也褪去魔气,化作寻常铁剑模样。画僧正在临摹《地狱变相图》,我指着其中执剑割舌的恶鬼道:"这画中少了几分痛楚。"
当夜,我在画僧的惊呼中提笔修改。血烬的剑锋在壁画上留下血痕,那些恶鬼突然活过来,抱着头颅在血河中翻滚。我咬破指尖,用金血在壁画角落写下《往生咒》,看着恶鬼们化作青烟消散。
当我迈出洞窟的那一刻,血月正静静地悬挂在沙丘之上,仿佛一颗凝固的伤口,将天地染成暗红。我抬手拔出血烬,剑身在冷光下泛着幽寒,倒映出我满身烙印的梵文。那每一个古老的符号都似在低语,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。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修罗道,并非堕入无尽的魔渊,而是在这无边的血色中,开出一朵不染尘埃的莲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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