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浴着落日余晖,方平走向了寢室,她的心情很是不错,困扰她多日的练力受限问题解决了,未来可期。
三天的肌肉恢复期,可以做点生活小事了。几天了,自己都没有洗过澡,连学校的澡堂在哪、开水在哪接都不知道,该去了解了解了。
以后沉于练力,星点的时间都要拿出来,又要打工,没办法像其他学生那样过有规律的生活,生活热水的事有点啰嗦。
要不挤点钱出来买个热水瓶,到餐馆老板娘那里打热水洗澡?好像很不好,自己已经承了她太多的情,根本无法回报——
咦?谁的热水瓶放在自己的床边?
简陋的床铺旁是空空如也的床头柜,床头柜与床铺夹角的地上是一青一红两个看上去很廉价的热水瓶。
打开盖子,里面冒出热气,不会是上铺的东西吧?
目光微微上抬,咦,自己床上怎么跑出一个枕头来?
那天,她找好零工,向餐馆老板娘说自己要去买被子,问老板娘知不知道哪里有便宜的二手被子。
老板娘知道她没钱,便把从毕业生那里收来的被褥送给她,还送了毕业生丢弃的面盆、桶、衣架子等东西,把方平感动得不知所以。
不过,这些东西里单单没有枕头,这几天,她用的是自己装衣服的包代替的。
现在,一个新当当的枕头静悄悄躺在床头,卡哇伊的卡通小熊咧着大嘴,向她憨萌地笑着。
也许是上铺没有拿上去的东西,总不可能自欺欺人,说是谁拿给自己的吧?
想也想得到,人人各扫门前雪,谁会理自己?特别有这样的父母,巴不得自己倒霉、过不下去向他们摇尾乞怜,他们才好拿捏自己。
学校里其他人更不会管自己。
小英?不可能是她,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住校。
脸海里冒出一张十分恶心的脸,不会是他吧?怎么可能,他怎么有本事侵入女生寢室,做那么恶心蹩脚的事?
一切能想到的人都想到了,始终无法确定是谁。
自己是用呢?还是扔呢?还是忽略呢?
“方平。”
柔和空灵自己听了十年之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她松了一口气。
小英觉得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倒霉,尘封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。
爸爸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妈妈和姐姐哭得撕心裂肺。
爸爸没了,在把她们母女带到三线厂没几天的时候。
父亲是无缘无故没的。
那天,他骑单车去单位外送什么资料。
宽敞平坦的大道上没有别人,没人挨撞他,只一颗很不起眼的小石头,就让他摔了下来,然后单车的车把正好打在他的鼻窝上,他当场就没气了,人没送到医院就凉了。
单位上看她们一家孤寡可怜,让没文化的乡下妈妈顶替了爸爸的职位,老妈什么都不会做,成了周围同事眼里人见人嫌的存在。
妈妈的身体很差,常年吃药,爸爸的抚恤金没两年就消耗光了。
才十二岁的姐姐不忍心看着大家困死,说什么都不愿意读书了,进了社会打工。
她刚开始在小餐馆里打工,每天都灰头土脸十分憔悴,还经常带伤回来,要不就是切到手指,要不就是脚上烫出了泡,看得小英好愧疚,总觉得是自己和妈妈拖累了她。
一年后,姐姐忽然穿着时尚起来,也挣回了妈妈买药的钱,但私下里,小英听到很多人议论,说是姐姐在做鸡。
一家人都抬不起头,缩在角落里黯淡生活。
她的世界一片灰蒙,没有未来,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,直到见到邻家女孩的那一刻。
那人穿着像垃圾堆里捡来的衣服,全身灰暗,吃得很差穿得也很差,明明比自己大两岁,却比自己还要矮很多。
每天,她有做不完的家务事,被父母呼来喝去地骂,每天都阴郁着一张脸,独自疗着心伤。
那天,她看着她渴望地站在鸡棚旁,看着鸡棚里的鸡吃的煎蛋末子,她碗里却只有一块黑坨坨的锅底面块状的面条。
恍惚间,小英忽然觉得下一秒她就会进鸡棚捡起蛋末来吃。
小英下意识拉住她,对上她幽怨神伤带着泪珠的眼睛。
心头一软,就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都不舍得吃想留给姐姐的小糖果。
“不要。”女孩一抹眼泪,闷着鼻音回答她。
“我有好多,吃不完,我牙齿也不好,吃了会坏牙,你吃。”
女孩的肚子里发出刺耳的肠鸣声,小英一拉她的手臂,“走,去我家吃点菜。”然后,她半抗拒半顺从地跟她走了。
就这样一拉一帮,就是十年。
方平回过了头,眼睛里是雨过天睛后的蒙沙沙的清朗,“英,是你帮我打的水?”
“嗯。”
方平的头微微向枕头方向抬了一下。
“也是我买的,你怎么睡包?”小英很疑惑。
“我哪有钱,这些被子都是别人送的。”
心口是前所未有的舒畅,从那天被罗青霸凌后,她的心口就堵上了猜疑。
罗青为什么找小英算账,为什么执拗要整她?在自己眼前晃过一次的金子是不是小英拿了?自己是不是因为她的贪小而受了无妄之灾?
但这一刻,什么都不重要了,她还是她,还是那个处处维护自己帮自己的小英,还是那个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,最值得自己性命相托护她周全的人,自己的挚友,自己犯之必报的逆鳞。
从帮她挡灾后,自己的命运急转而下,更加不顺,所以,这二十几天来自己一直都没回家,一直不想见她。
一有时间,她就会回想与她的种种过往,细细揣摩,揣摩后就是从心底到喉咙到嘴上满满的苦涩。
自己似乎被她背刺了。
所以,自己独自舔舐伤口,自己疗伤,自己打气,自己奋斗,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深夜,被彻骨的冰刀刺得体无完肤。
今天,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,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小英还是小英,不是两面三刀背刺自己的人。是自己想多了,以恶意度人。
上前一步,不觉拥抱了小英,小英的手抖了一下,终是什么都没说。
小英心里,对方平很是矛盾,这个命运不济又恰巧出现在她人生最低谷时期的人,给了她极大的优越感和幸福感。
没错,在她最悲观最矛盾最低谷的时期,在她认为自己是命运弃子、在她认为自己没人在乎没人爱的时候,出现了这样一个人,告诉自己,你还有妈妈疼爱,还有姐姐疼爱。
对比这样的人,你小英已经很幸福了。
而且,每每给她吃的,看到她一脸感激的表情,更是让自己获得了无限的成就感和被需要感,以及自我肯定不再怀疑自己一无是处,是家庭负担,是废物是对家庭毫无作用的人。
她的出现,让小英的自我认识达到了合理的范畴。
试想,这样一个对自己助力颇多的人,又怎能不获得自己长期的关照?
然而,罗青的出现,让她们的关系出现裂痕,从那以后,方平似乎在避开自己。现在,一点点关心和帮助又让她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。
方平叹息良久,“谢谢你小英,谢谢。你知道吗,在很久很久的以前,你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。”
只是因为罗青而产生了怀疑。
是自己傻了,不管她对别人怎样,与别人咋样,都改变不了她十年来日日给自己的关心和接济。
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她对自己的恩情,改变不了自己欠她太多的事实。
“从今往后,我会努力上进,争取变强,变成一个有能力的人,给你保驾护航。”
松开小英,她凝视小英的眼睛,小英的眼神恍惚了下,有几分不自然和心虚。
心虚什么,心虚罗青的事?她刚想开口,再说些什么,却见窗户外出现了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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