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阳市人民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交织的气味,白炽灯将产房的门牌号"302"照得惨白。2021年深秋的风裹着细雨拍打着玻璃窗,母亲在剧痛中听见胎心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,恍惚间想起三个月前B超单上那个蜷缩的小生命。
"用力!看见头了!"助产士的声音穿透迷雾,母亲攥紧床单的手指关节发白。当第一声啼哭撕破空气时,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。护士裹着襁褓凑近,她看见皱巴巴的小脸还沾着羊水,却在接触到体温的瞬间停止了啼哭。
"是个姑娘。"护士将孩子放在母亲胸口,新生儿带着奶香的呼吸拂过锁骨。产房外,八岁的哥哥踮着脚透过门缝张望,被父亲按住肩膀时还在往里面探脑袋。这是家里第二个孩子,母亲虚弱地笑了笑,想起产检时哥哥每天趴在她隆起的腹部说话的模样。
出院那天阳光正好,哥哥执意要帮忙拎婴儿车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,胸前别着歪歪扭扭的小红花,是学校发的"优秀少先队员"徽章。母亲抱着襁褓跟在后面,看儿子认真研究婴儿车的折叠按钮,突然觉得生活像刚拆封的糖果纸,泛着细碎的甜。
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的周末。母亲在厨房熬米糊,听见卧室传来"咔嗒"一声脆响,紧接着是撕裂空气的哭声。她冲进去时,看见哥哥僵在床边,小拳头还保持着拉扯的姿势,而襁褓里的我正涨红着脸号啕大哭。
"我...我就想抱抱妹妹..."哥哥的声音带着哭腔,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着青白。母亲颤抖着摸向我的右胳膊,发现整条手臂软塌塌地垂在身侧。医院X光片显示桡骨小头半脱位,医生戴着听诊器摇头:"复位后要注意,这只手以后别太使劲拉扯,容易习惯性脱臼。"
回程的公交车上,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里,感觉到后背被哥哥的眼泪浸透。她腾出一只手握住儿子冰凉的手指,忽然发现八岁孩子的手掌已经长出薄薄的茧——那是帮她提菜篮子留下的印记。
三岁那年的冬夜格外漫长。母亲担心我踢被子着凉,特意叠了三床棉被,最上面还压了条针织毯。凌晨三点,她被急促的喘息声惊醒,摸黑掀开被子时,发现我整个人蜷在最底层,小脸涨得发紫,脖颈被针织毯缠住大半。
"宝宝别怕,妈妈在。"母亲慌乱解开毯子,将浑身冷汗的我抱在怀里。急诊室的暖光灯下,医生检查完后摘下口罩:"再晚五分钟就危险了。"回家路上,我在颠簸中沉沉睡去,却不知道母亲此后每晚都会用别针将被角固定在床头。
春去秋来,额角的伤疤成为成长的勋章。那是在爷爷奶奶家的楼梯间,我追着蝴蝶往下跑,结果踩空台阶磕在凸起的墙角。鲜血顺着眉毛往下淌,母亲抱着我冲进诊所时,白衬衫前襟晕开大片暗红。
"以后走路要看路。"母亲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伤口,我却盯着镜子里结痂的疤痕咯咯直笑。在孩子的世界里,伤痛总是短暂的,就像雨后的水洼,太阳一晒便没了踪迹。
直到四岁那年夏天,父亲的摩托车倒在去往外祖母家的盘山路上。载满建材的货车刹车不及,将那抹熟悉的藏青色工装卷入车轮。母亲接到电话时正在给我扎辫子,红头绳啪嗒掉在地上,像滴凝固的血。
葬礼那天,爷爷奶奶的哭嚎声盖过了唢呐。当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准备离开时,奶奶突然扑上来揪住她的头发:"克夫的扫把星!把我儿子还给我!"我看见母亲的脖颈被抓出三道血痕,却死死护着身后的我们。爷爷甚至咬在母亲手臂上,齿印处瞬间渗出鲜血。
从此铁门深锁,那栋红砖房成了记忆里模糊的轮廓。但命运总爱开残忍的玩笑,两年后的雨夜,二爸拍响我家的门:"妈发烧说胡话,点名要大嫂去看看..."母亲握着体温计的手微微发抖,窗外的雨帘里,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咬着她手臂的老人。
向阳而生,却止于青春1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笔尖小说网http://www.bjxsw.cc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