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渐歇的初秋傍晚,我趴在斑驳的木桌上写作业,铅笔头在作业本上划出断断续续的线条。母亲系着褪色的蓝围裙在灶台前忙碌,锅里飘出白菜豆腐汤的香气,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,勉强冲淡了出租屋里潮湿的霉味。自从被赶出爷爷家,我们就挤在城郊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平房里,墙皮剥落的角落爬满蛛网,唯一的窗户还对着臭水沟。
"吃饭啦。"母亲端着三个粗瓷碗走来,每个碗里都卧着一个溏心蛋。我和哥哥对视一眼,同时把碗往她那边推。"妈妈也吃。"我奶声奶气地说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额角的疤痕。母亲笑着摇头,用筷子戳破蛋黄,金黄的蛋液淌进米饭里:"我中午在工地食堂吃过了,快趁热吃。"
工地食堂的饭菜,我见过。不过是掺着沙子的糙米,配几根蔫头耷脑的青菜。母亲总说她在食堂帮厨,其实是戴着草帽在烈日下搬砖。有次我偷偷跑去送饭,远远看见她正弯着腰和男人们一起抬水泥板,汗水把后背的衣服浸得能拧出水来。
深夜,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母亲披衣起身,门缝里漏进的月光照见她警惕的神情。"大嫂,我妈烧得直说胡话,求你去看看吧..."二爸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,我缩在被子里,听见母亲深吸一口气的声音。
她转身摸黑找药箱时,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:"别去!"黑暗中,母亲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:"囡囡乖,妈妈很快回来。"台灯亮起的瞬间,我看见她手臂上淡褐色的齿痕——那是爷爷留下的伤口,愈合后永远凸在皮肤上,像条丑陋的蜈蚣。
爷爷家的铁门吱呀打开时,腐木和中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。堂屋的白炽灯嗡嗡作响,照见躺在床上的奶奶。她的脸颊凹陷,烧得通红的脸上还残留着威严的皱纹。二爸站在一旁搓着手,身后站着表哥,正啃着刚出炉的肉包子,油星子滴在崭新的球鞋上。
母亲跪在床边测体温、喂退烧药,动作娴熟得像照顾过无数次。奶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:"当年...对不住..."话音未落又陷入呓语。母亲沉默着抽回手,药箱里的镊子碰撞出细碎的声响。
返程路上,露水打湿了母亲的裤脚。她背着药箱走在前面,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。我小跑着跟上,突然问:"为什么还要去?他们那么坏。"母亲停下脚步,月光落在她眼角新增的细纹上:"因为我是医生,治病救人是本分。"
第二天清晨,我在书包里发现两个温热的鸡蛋。母亲正在门口梳头,青丝间不知何时添了几根白发。她对着斑驳的镜子别上廉价的塑料发卡,转身时露出温柔的笑:"好好上学,放学记得帮哥哥收晾晒的衣服。"
校门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我攥着皱巴巴的作业本走进教室。阳光透过破洞的窗帘洒在课桌上,映出铅笔盒里那张泛黄的全家福——照片里父亲穿着崭新的西装,哥哥举着满分试卷,母亲的笑容比春日的桃花还要灿烂。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风,将照片轻轻掀起,露出背面母亲用圆珠笔写的字:"再难,也要向前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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