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黑河冰裂时的光年（1983年哈尔滨）

绿皮卡车在凹凸不平的乡道上剧烈颠簸着，车斗里堆积如山的采样箱和防寒装备随着每一次震动摇晃。沈晓梅裹紧了厚重的军大衣，蜷缩在角落里。车窗缝隙渗进的风雪刮在脸颊上生疼，却远不如她掌心显影盘传来的灼热感令人难熬。昨夜，她借口“借糖”，从沈振国的衣袋里悄然摸走的那枚显影盘，此刻正散发着幽冷的蓝光。金属边缘刻着细小的俄文字母——“Север-07”。 “抓稳！”前排的沈振国突然回头，军大衣的领口沾满霜花。他单手掀开挡风帘，苏联制暖风机轰然运转，热气喷涌而出，却掩盖不了他指尖按在仪表盘上的细微颤抖。沈晓梅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白大褂内侧，那里别着半截粮票，上面铅笔勾勒的北极星旁新增了几行字迹：“1983.1.16，黑河冰层下三米。” 突然，卡车猛地急刹，沈晓梅失去平衡，撞进沈振国的怀里。鼻尖擦过他冻得僵硬的领章，她隐约感到一种陌生的温度，而他托住她腰的手却轻得像捧着一片雪花。 “冰面开裂。”他的声音绷紧如钢弦，喉结滚动间透露出隐秘的紧张。二十米外，黑龙江的灰黑色冰面如同蛛网般分裂，一个苏联专家遗留的红色铁皮采样箱半沉在水中，箱盖上的“CCCP”字样已褪色殆尽。 “你故意选这儿？”沈晓梅踩着碎冰走近，防寒靴底传来轻微的咔嚓声。沈振国已经蹲在冰洞旁，手中的金属镊子夹起采样箱缝隙里的半张粮票。背面赫然画着一枚与她手中相同的北极星，标注的时间却是“1968.12.25”。他突然攥紧粮票，指尖滴落的血珠在冰水中晕开，在白衣上染成梅花般的痕迹。 “上一次……我没接住你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混杂着江风的呜咽。沈晓梅恍惚间看见一个穿着星际迷彩服的男人在核爆云中转身，左肩的齿痕与眼前的血渍重叠在一起。显影盘骤然升温，蓝光映照出1968年的实验室：年轻的沈振国手持手术刀，划开自己的后颈，银色的血液凝结成“любовь”的字样，窗外大雪纷飞，粮票上的北极星闪烁如命运的坐标。 “沈工？”她伸出手欲触碰他的肩膀，却被冰层下骤然窜起的黑影惊退。沈振国猛然扯开衬衫，胸口的金属玫瑰怀表迸发出火花，表盘指针疯狂逆时针旋转，“他们在催时间锚点了……”话音未落，冰面轰然炸裂，苏联采样箱浮出水面，箱内的密封罐中装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——与铁盒中的那把一模一样。 沈晓梅扑过去试图抢夺钥匙，却被沈振国一把拽进怀中。防寒服的拉链擦过她锁骨处的星图纹身，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尖：“这次轮回，我提前跳进来了。”冰水下传来蒸汽轮机的轰鸣，1968年的显影盘蓝光与1983年的雪色交织，铜钥匙在他们交握的掌心里震颤，仿佛跨越光年的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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