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坐在"听雨轩"二楼的雅间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。
窗外朱雀大街的喧嚣声隐约传来,与室内沉水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。
屏风上的花鸟纹在斜照的日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,像极了前世宫墙上那些永远擦不干净的血迹。
"沈姑娘可知女官选拔新增了骑射考核?"
长公主李昭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。她今日未着宫装,一袭月白色襦裙衬得眉目如画,唯有腰间那柄软剑透露出不同寻常的身份。
她提起茶壶的动作行云流水,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"就像这雨前龙井,"她将茶盏推到我面前,"看着清透,底下却沉着不少东西。"
茶汤在盏中微微晃动,映出我刻意维持平静的面容。前世这个时候,我还在为入宫选秀女紧张得夜不能寐,哪会想到有朝一日能与长公主对坐饮茶。
"殿下说笑了。"我端起茶盏轻嗅,"好茶总要经历杀青揉捻,方能成就这般滋味。"
窗外第三次闪过那个藏青色身影时,我确认了猜测。东宫的人果然在盯梢。茶盏突然从指间滑落,温热的茶汤泼洒在案几上。
"臣女失礼了。"我慌忙取出帕子擦拭,借着水渍在案几上迅速勾勒出前世记忆里朱雀门换岗时的密道走向。那些曲折的线条在木质纹理间若隐若现,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全貌。
长公主的剑穗突然扫过我的手背,冰凉的丝绦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"屏风后的朋友,"她声音陡然转冷,"这龙涎香可还闻得惯?"
檀木屏风轰然裂开的瞬间,一道藏青身影仓皇跃向窗外。长公主的软剑如银蛇出洞,只来得及削下半片衣角。
那探子逃窜时落下的腰牌滚到我脚边,典膳局的鲤鱼纹样下赫然印着漕运衙门的暗记,边缘还沾着可疑的油渍。
"看来东宫连早膳用的都是漕粮。"我用帕子包起腰牌,指腹蹭到一块凝固的猪油。前世这个时候,漕运亏空案还没爆发,但典膳局的人腰牌上怎会有运粮船舱底才有的桐油味?
长公主将染血的剑穗压在我掌心,丝线间还缠着几根藏青色的织物纤维。"本宫最讨厌有人偷听女儿家的私房话。"
她突然凑近,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"沈姑娘方才画的,可是朱雀门西侧那条废置的运水密道?"
雅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掌柜在楼下高声赔罪。我迅速将剑穗塞进袖袋,指尖触到里面藏着的另一件东西——今早收到的密信,落款是寒门学子领袖杜若的私印。
"臣女不过是想,"我迎着长公主审视的目光,"这世道该有人听听女子的声音。"
楼下喧哗声渐近,长公主突然执起我的手,在我掌心划下三个字。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,力道却重得几乎要刻进皮肉里。那是三个我前世再熟悉不过的字——"女官考"。
窗外的日影已经西斜,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破碎的屏风,照在那块油渍斑斑的腰牌上。长公主的软剑不知何时已收回腰间,剑穗上那点猩红在暮色中格外刺目。
掌柜的脚步声停在门外,她突然提高声音:"沈姑娘的茶道果然名不虚传,改日还要请教这龙井的冲泡之法。"
我低头整理被茶汤打湿的袖口,摸到杜若密信中提到的那个名字——东宫典膳局主事周槐,正是前世漕运案爆发后第一个悬梁自尽的官员。
我指尖一颤,袖袋里的密信差点滑出来。长公主的指甲还抵在我掌心,那三个字火辣辣地发烫。"殿下,"我压低声音,"周槐的腰牌沾着桐油,可典膳局从不经手漕运。"
她突然轻笑出声,剑穗上的血珠滴在我鞋尖上:"傻姑娘,你以为东宫为何急着盯上你?"那滴血在绣着缠枝纹的鞋面上晕开,像朵小小的红梅。
我盯着那抹红色,突然想起前世在东宫偏殿见过的血书——也是这般刺目的颜色。
楼下掌柜的敲门声越来越急,木门被拍得微微震动。我猛地攥紧袖中的密信,杜若的字迹在掌心里硌得生疼。这位寒门学子的字向来力透纸背,连密信都写得像是要刻进竹简里。
"长公主殿下?沈姑娘?"掌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"可要添些热水?"
长公主突然用茶汤在桌上画了个圈,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木纹蔓延。"三日后女官初试,"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却让我浑身绷紧,"本宫要你带着这个答案进场。"
我盯着那个渐渐扩散的水圈,里面浮着几粒没泡开的茶叶,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。
这颜色像极了前世我在冷宫墙角发现的毒药残渣——那时我刚被废后,每天就靠着辨认墙缝里的霉斑度日。
"民女愚钝,"我故意让声音带上几分惶恐,"不知殿下指的是..."
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我倒吸一口冷气。那只手明明看起来纤细白皙,却像铁钳般纹丝不动。"
别装傻,"她凑到我耳边,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,"杜若连东宫暗桩名单都给你了,会没告诉你周槐管着漕运衙门的暗账?"
我的心跳漏了半拍。窗外的日影正好斜照在长公主的侧脸上,将她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,像把小巧的扇子。这角度让我看清她眼底的血丝——昨夜定是又熬夜批阅奏章了。
"殿下明鉴,"我悄悄用指甲掐了下自己的虎口,"臣女只是偶然..."
"偶然在周槐的账本里发现了盐铁走私的记号?"她突然松开我的手,从袖中甩出个东西砸在桌上。
那是个铜制的鱼符,正面刻着"典膳"二字,背面却有个新鲜的划痕——正是寒门学子之间传递消息时用的暗号。
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,接着是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。掌柜的似乎在门口放下了什么,又轻手轻脚地退开了。
我盯着那个鱼符,喉咙发紧。前世这个时候,我还在为绣花时扎破手指哭鼻子,哪会想到有朝一日能摸到东宫的核心机密?
长公主的指尖突然点了点那个水圈中心:"看仔细了。"水面映出她冷笑的嘴角,"周槐每月初五都要去城南的油坊,说是采买灯油。"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,"但实际上..."
我盯着那条线,突然发现它连起来是个"漕"字。水痕在木纹间断断续续,像条奄奄一息的蛇。这让我想起前世见过的漕运账簿——那些被水浸湿的账页上,墨迹也是这样晕染开的。
"棠梨明白了。"我突然伸手蘸了茶水,在水圈旁边画了个月牙,"初五的月亮刚好照得到油坊后门。"我的手指在发抖,但画出的线条却异常清晰。前世我被贬为庶人后,曾在那个油坊做过三个月的帮工。
长公主的眼睛亮了一下,像暗夜里突然被火把照亮的猫眼。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指,沾着茶水在我手心又写了几个字。
这次不是"女官考",而是更让我心惊肉跳的内容"记住,"她松开我的手,声音突然拔高,"这龙井还是要用虎跑泉的水泡才好!"
这话明显是说给门外可能还在偷听的人听的。
我低头看着手心未干的水迹,那几个字正在迅速蒸发——就像前世我亲眼看着那个小宫女被推入井中时,井沿上最后一点挣扎的指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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